店裡漸漸坐滿了人。一位年輕的媽媽領著睡眼惺忪的小男孩進來，坐下後指著牆上的菜單問服務員：“那個‘清心豆腐羹’，真像大家傳的那樣，喝了能讓人心靜？”
服務員笑著點頭：“好多老街坊都說，晚上睡得踏實多了。”
小男孩仰起頭，扯扯媽媽的衣角：“媽媽，我也要一碗那個‘靜心’的。”
媽媽被逗笑了，摸摸他的頭：“行啊，不過你得先把雞蛋乖乖吃了。”
後廚，陳硯舟聽見了前廳的對話，手上切蘿卜絲的動作沒停。刀刃規律地落在案板上，發出穩定而均勻的“篤篤”聲，像一種無聲的應答。
八點整，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阿阮發來消息：“直播團隊已出發，預計十點到店門口。”
陳硯舟回了個“收到”，放下手機，將熬了一夜、香氣醇厚的底湯，小心地轉進保溫桶裡。
九點四十五分，一輛黑色商務車悄無聲息地駛入這條漸漸熱鬨起來的街道，緩緩停在巷口。車門打開，下來三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麵色嚴肅。打頭那個，鼻梁上架著一副嶄新的金絲邊眼鏡，手裡拎著黑色公文包，目光習慣性地帶著審視。
他們徑直朝著“心味餐館”走來。
陳硯舟正在擦最後一遍灶台，聽見門外不同尋常的腳步聲，抬起頭，透過玻璃窗看了一眼。手上擦洗的動作，沒停。
三人走進店裡，為首的男子環顧四周，目光銳利地掃過前廳每一處，最後定格在後廚，尤其是東側那個亮著燈、工具齊全的操作台。
“這個位置，”他開口，聲音沒什麼溫度，“平時誰在用？”
陳硯舟擰乾抹布，掛好：“一個知道回頭的人。”
男子點了點頭，從公文包裡掏出筆記本，記了一筆。旁邊的助手湊近，低聲問：“頭兒，還要繼續往下查嗎？”
男子合上本子，目光再次掠過那盞特意留著的燈，那擺得整齊的鍋具，語氣平淡：“查什麼？人都回來了，燈也亮著，路……自己選明白了。”
他們沒再多說，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街角那邊，忽然傳來一陣不小的喧鬨聲，還夾雜著年輕人大呼小叫的直播動靜。
喬振海的早餐攤前，不知何時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一個舉著自拍杆、染著黃頭發的年輕人正對著手機屏幕亢奮地嚷嚷：“家人們！看到了嗎？這就是最近網上特彆火的那個‘良心早餐攤’！老板以前……呃，走過彎路，但現在，每天五點準時開工，油條現炸現賣，豆漿絕對不兌一滴水！純良心！”
圍觀的街坊紛紛點頭附和：
“我吃了仨月喬師傅的早餐，上次體檢，血脂真降了！”
“我閨女以前打死不吃早飯，現在天天纏著我給她帶喬叔做的梅乾菜肉包！”
直播鏡頭猛地轉向正在低頭熟練打包的喬振海。汗水順著他專注的側臉滑下。
“喬叔！”主播把話筒伸過去，大聲問，“麵對過去，你現在後悔嗎？”
喬振海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把一個白白胖胖的包子仔細放進紙袋，捏緊袋口，紮好繩子。然後，他抬起頭，看向鏡頭，也看向周圍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麵孔，臉上沒什麼特彆的表情，隻是眼神很定。
“後悔……”他慢慢地說，聲音不大，但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這個字，我不敢說。我隻能說……現在乾的這些活兒，讓我晚上躺下，心裡頭是實的，能睡著覺。”
人群靜默了一瞬。
緊接著，比剛才更熱烈、更持久的掌聲，從街角炸開，一直傳到店裡。
陳硯舟在廚房，聽著外麵隱約傳來的掌聲和喧鬨，沒有往外張望。他打開冰箱，取出一份用鹽水醃著的嫩筍乾，瀝乾水，放進了已經燒開的清水鍋裡。
焯水的筍乾在滾水裡翻滾，冒著細密的小泡。
十點整，陽光徹底驅散了晨霧，明晃晃地照進巷子。門口那串舊風鈴，被穿堂風拂過，叮鈴輕響。掛在裡麵的小銅鈴鐺，也跟著晃了晃，發出更沉一點的“叮——”聲。
一輛綠色的快遞三輪車，“突突”地拐進街道，輪胎壓過昨晚積水未乾的地麵，濺起一小片泥點。
車在店門口停穩。司機跳下車，從車廂裡抱出一個裹著保鮮膜、貼著冷鏈標簽的大紙箱，朝餐館走來。
陳硯舟抬起頭，目光越過玻璃門，落在那個走向門口的身影上。
紙箱側麵，標簽清晰：雲南野生菌，冷鏈直達，全程溫控。
司機走到門口，騰出一隻手，敲了敲門。
陳硯舟擦了擦手，走過去，擰開了門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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