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是他兒子。穿著那件他最熟悉的、印著卡通火箭的小號t恤,頭發有點亂,正坐在“心味餐館”角落那張靠牆的舊椅子上,低著頭,小口小口地、極其專注地喝著一碗粥。桌上,除了一碗粥,還擺著一份簡單的“助學套餐”——一小碟青菜,幾片鹵豆乾,一個煎蛋。旁邊一個簡陋的玻璃杯裡,插著一朵不知從哪裡采來的、小小的、嫩黃色的野花。
照片一角,打印著清晰的日期和時間戳:上周三,下午三點十七分。
“阿阮掛在門口的銅鈴鐺,”陳硯舟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不高,卻清晰入耳,“不光是裝飾。它裡頭的微型傳感器,會記住每個在特定時段、以特定方式靠近和離開這裡的人的麵孔和特征。你兒子那天,點了‘安心飯’。付錢的時候,在備注欄裡,用拚音加漢字,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句:希望爸爸也能吃到。”
錢多多的手猛地攥緊了照片,塑封膜在他指尖下發出輕微的嘎吱聲。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變得慘白。
下一秒,大顆大顆滾燙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決堤般湧出,狠狠地砸在冰冷的、沾著水漬的料理台桌麵上,濺開小小的水花。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像樣的聲音,隻有破碎的、近乎窒息的氣流從喉嚨裡進出。
“我想……我想做個好人。”他終於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出話來,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淚水和悔恨,“從今天……從這一刻開始……我隻做對的事。隻做……對得起這碗飯的事。”
陳硯舟看著他,緩緩地點了點頭:“那就從明早那通電話開始。”
他重新走回灶台前,點火。將鍋裡剩下的菌湯倒掉,刷洗乾淨。重新放入新的菌片和清水,點火。這一次,火苗調得更小,小到隻剩一圈幽藍的、幾乎看不見明火的邊緣,溫柔地包裹著鍋底。時間被拉得很長,很長。
一種奇異的、難以形容的香氣,開始從鍋蓋邊緣極其緩慢地彌漫開來。那不是菌類通常的濃烈土腥或葷香,也不是任何已知香料的複合氣味。它很淡,很飄忽,像是清晨山澗升騰起的、帶著草木清氣的薄霧,又像是被陽光曬暖的乾淨棉布的味道,絲絲縷縷,若有若無,卻執著地往人的鼻腔裡鑽,莫名地讓人心神一定。
錢多多不知何時已止住了哭泣,他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抱著那個保溫壺和那張照片,沒走。
“你還等什麼?”陳硯舟沒有回頭,依舊看著那口被文火溫柔煨著的鍋。
“我在想……”錢多多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平穩了許多,帶著一種空洞過後的疲憊與茫然,“我以前……能把《隨園食單》倒背如流。可我從沒想過……做飯這件事,原來真的……能是為了救人。”
陳硯舟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昏黃的燈光下,他的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或許可以稱之為一個笑容,很淡,很短。
“現在知道了。”他說。
窗外,停歇了片刻的雨,不知何時又悄悄下了起來。不大,細密如牛毛,落在廚房那扇蒙塵的玻璃窗上,發出極輕極碎的“沙沙”聲,像是無數細小的蠶在啃食桑葉。
錢多多finay抱緊了懷裡的東西,深深地、似乎想將肺裡所有濁氣都呼出來般,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然後,他轉過身,拉開那扇沉重的木門,身影迅速沒入門外濃稠的、被細雨浸透的黑暗裡,消失不見。
陳硯舟關上門,插好門閂。走回灶台前。
鍋裡的湯,還在以幾乎難以察覺的幅度,極小極小地“咕嘟”著,聲音細弱,卻持續不絕。
他將鍋裡熬好的菌湯,小心地分成三份。一份倒入一個密封玻璃罐,貼上標簽,放進冰箱冷藏室最裡麵的角落。一份留在灶上,用最小的火繼續煨著,保持溫度。最後一份,不多不少,剛好裝滿一個他常用的、磨得有些掉漆的軍綠色保溫杯。他將保溫杯的蓋子擰緊,放在料理台最顯眼、一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牆角,許錚之前安裝的微型感應警報器,指示燈穩定地閃爍著規律的綠色光點。後窗那道需要特定指紋序列才能打開的暗鎖,狀態顯示為“安全”。他知道,物理上的安全防線還在。但他更清楚,真正的、不見硝煙的戰鬥,或許才剛剛拉開序幕。
他坐回那張被磨得發亮的舊竹椅。受傷的左手搭在膝蓋上,紗布邊緣有些潮濕。右手放在桌麵上,食指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極輕地敲擊著木質桌麵,發出“篤、篤、篤”的輕響,節奏穩定。
三小時。
他給自己,也給錢多多的兒子,定下了這個時間。三小時,足夠驗證這鍋傾注了“心念”的菌湯,究竟能不能穿透毒素的屏障,喚回一個孩子清晰的意識。
他閉上眼。
耳邊,除了自己平穩的呼吸,就隻剩下那口小火煨著的鍋裡,傳來的、單調卻令人心安的、持續不斷的細微沸音。那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韻律,將他有些紛亂的思緒慢慢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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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褲兜裡的手機毫無預兆地震動起來,貼著他的大腿,傳來一陣麻意。
他睜開眼。掏出手機,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下亮起刺眼的白光。
是一條物流公司的推送通知,時間顯示是幾分鐘前。
“雲南香格裡拉野生菌特快專遞,二次配送補送)已完成。簽收人:李強。簽收點:代收驛站自助櫃)。”
陳硯舟盯著那行字,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隻是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他沒動。
幾秒鐘後,手機又輕輕一震。
另一條信息緊跟著彈出來,發信人是許錚設置的一個加密監控程序,標識著紅色的“注意”符號。
“異常信號檢測提醒:同一ip地址已標記:境外跳板07),於過去十分鐘內,向‘心味餐館’網絡端口發起三次高強度、加密格式的遠程數據請求。請求內容:廚房溫度傳感器曆史數據近72小時)。請求已被防火牆攔截。威脅等級:中。”
陳硯舟的拇指在冰涼的屏幕上懸停了一瞬,然後,他將手機屏幕朝下,“啪”地一聲,輕輕扣在了旁邊的桌麵上。
他站起身。
走到灶台前。伸手,揭開了那口正被文火耐心煨著的砂鍋的蓋子。
“呼——”
一大股潔白而濃鬱的蒸汽猛地升騰起來,撲了他滿臉,瞬間將他鼻梁上那副舊眼鏡的鏡片蒙上一層厚厚的水霧,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扭曲,隻剩下光影晃動。
他沒有抬手去擦。
隻是微微低下頭,隔著那片朦朧的、不斷滴下水珠的鏡片,沉默地、專注地凝視著鍋裡。看那乳白色的、帶著菌類特有醇厚氣息的蒸汽,如何一縷縷執著地升騰,如何在空中舒展、盤旋,最終又如何一點點散開、稀釋,無聲無息地消融在廚房昏黃而溫暖的燈光裡。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似乎正在漸漸變小,變得稀疏。
鍋裡的湯,還在滾。
在那圈幾乎看不見的、幽藍得近乎虛無的火苗的持續舔舐下,以最微小、最持久的幅度,安靜地、持續地沸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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