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京城皇商夏家。
夏家宅邸雖不比王公府邸寬敞壯麗,卻也亭台樓閣,玲瓏精致。
午後陽光透過茜紗窗,慵懶地灑在暖閣內,此時軟榻上,夏金桂身上隻套著一件杏子紅縷金撒花軟煙羅的寢衣。
青絲如瀑,一張臉兒豔若桃李,她閉著眼,帶著幾分恣意的慵懶。
塗了鮮紅蔻丹的細長手指,有意無意地輕輕撫過自己光滑白皙的小腿。
她腦海裡,翻來覆去回味的,竟是上一回在馬車裡與那位忠順親王李洵的暢快糾纏。
聯想到關鍵處,夏金桂整個人都黏糊起來。
她下意識攏了攏雙腿,又抿了抿朱唇,黛眉微蹙。
都過了一段時日了,那人竟似泥牛入海,再沒了消息。
難道得了手,姑奶奶就不香了?想到這裡,夏金桂心頭一陣無名火起。
她猛地睜開那雙風流且嫵媚的杏眼,繃直了腿,拿纖巧的玉足。
用那染了同樣鮮紅蔻丹的腳趾,重重地戳了戳跪在榻邊正給她捏腿的丫鬟寶蟾心口上。
“哎喲!”
寶蟾悶聲吃痛,卻不敢大聲呼出來,更不敢躲閃,隻抬起一張還算清秀的臉小心強笑道:
“姑娘,可是奴婢手重,捏疼了您?”
夏金桂冷哼一聲,聲音嬌脆,習慣性挑刺道:
“姑奶奶我沒給你飯吃還是怎的?
一點子力氣都沒有,捏得人渾身不自在。”
她說著,又換了個姿勢,將另一條腿伸到寶蟾臉兒前,拿腳趾又點了點寶蟾的額頭。
那赤著的雙足,腳趾如珍珠般圓潤,在陽光下泛著瑩白的光澤。
竟是比許多大家閨秀精心保養的手還要嬌嫩幾分。
寶蟾忙不迭地又換到另一邊,更加賣力地揉捏起來,口中奉承道:
“姑娘金尊玉貴,這身子比那初春剛發的嫩芽還嫩,奴婢是怕手糙,勁兒大了,疼著姑娘哩。”
這話倒是熨帖,夏金桂心中受用了幾分,那股無名火稍稍壓下,卻又生出另一番惆悵來。
她斜睨著窗外幽幽問道:“寶蟾,你說,姑奶奶我生得如何?”
寶蟾想也不想,立刻道:“姑娘這話問的,您打從娘胎裡出來,就是頂尖兒的美人胚子。
莫說這京城裡,便是放眼天下,能及得上姑娘您萬分之一的,隻怕也尋不出幾個來,真真是比那天仙兒還要好看哩!”
寶蟾這話倒有七八分真,還有幾分就是故意誇大其詞,反正夏金桂愛聽。
愛自己尊若菩薩,窺他人穢如糞土,即便比夏金桂更好看的女子,在她眼裡也總有不如自己的地方。
“那他怎麼不來?”夏金桂嗔了寶蟾一眼,語氣裡含嗔帶怨。
這滿京城的俊俏少年郎。
她夏金桂收集的畫像能堆滿一間屋子,可自那日見了李洵。
方知何為龍章鳳姿,那些空有皮囊的少年,與這位尊貴無雙,又偏偏生得俊美的王爺一比。
頓時成了土雞瓦狗,連給他提鞋都不配了,自然也不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舔腳趾頭。
寶蟾自然知道姑娘心心念念的是誰,心下暗歎,麵上卻不敢表露,隻得斟酌著詞句道:
“姑娘,王爺是何等身份?朝廷裡多少大事等著他裁決呢,興許是真被政事給纏住了,一時不得空,沒準心裡一直想著姑娘您。”
“他有什麼可忙的!”
夏金桂嬌叱一聲,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與蠻橫語氣,埋怨道:
“整日裡不是聽說他欺壓這個,就是折騰那個,再不然便是一堆風流韻事。”
整日流連於那些國公侯門裡的千金小姐之間,怎麼也不來風流風流我這朵嬌花?
後麵這話她沒說出口,心頭卻泛起酸意。
那些國公小姐出身比她高貴,容貌她卻是不差幾分,偏她們能住在王府裡,光是想想,就讓她如鯁在喉,橫生嫉妒。
特彆是打聽到那薛家姑娘也在王府,夏金桂心中就更不得勁兒了。
論起來,她們夏家跟薛家祖上也有點關係,還算老親呢,又都是皇商。
憑啥薛家女子能去,她夏金桂不能住那金窩?
夏金桂換了個更顯身段的姿勢側躺著,將那不輸於任何女子的曼妙曲線展露無遺,似乎這樣,便能將薛寶釵比下去。
寶蟾正要再勸,暖閣的錦簾嘩啦一聲被掀開。
夏母麵帶焦急地走了進來。
她雖年近四十,但因保養得宜,十指不沾陽春水,看起來不過三十許人。
“金桂,我的兒。”夏母一屁股坐在榻邊,也顧不得女兒衣衫不整的慵懶模樣,拉著她的手急聲道:
“你前些日子不是信誓旦旦地說,咱家以後的營生,有王爺入股照應,從此便可高枕無憂了嗎?
怎得……怎得王爺轉頭就要來找咱們麻煩了?”
夏金桂一聽王爺二字,頓時來了精神,連忙撐起身子,盤腿坐起來,反手抓住母親的手臂連聲追問:
“母親,可是他來了?王爺親自到咱們家來了?”她下意識地就想去攬鏡自照,看看妝容可還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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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的小祖宗!”夏母見女兒這般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寵溺地一戳她的額頭。
“王爺那般尊貴,豈會輕易駕臨咱們這商賈之家?
是內務府派人來傳的話,說要咱們家把近年來所有宮用采買的賬目,仔仔細細整理好,即刻送去備查。”
夏金桂聞言,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但隨即又被另一種興奮取代。
她滿不在乎地嗤笑一聲,順手拿起榻邊小幾上的紫檀木梳子,有一下沒一下梳著垂下的青絲:
“我當是什麼大事兒呢,母親也忒小心了。您老想一想,橫豎咱們夏家,連女兒我身子都給他了。
這夏家的銀子,還不就是他的銀子?王爺還能自己跟自己的銀子過不去不成?
何況,咱們孤兒寡母這些年給宮裡的供應,哪一樁哪一件不是本本分分,挑不出錯處的?還怕他查?”
她說著,又湊近母親,眼中閃著光:“母親快告訴女兒,這次查賬,可是王爺他要親自看?”
夏母看著女兒那副魂兒都被勾走了的模樣,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我的兒,娘是在跟你商量正經事,這內務府突然查賬,指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娘已經急得嘴角起泡了,你倒好,隻想著那點不著邊際的風月事兒!”
“母親擔心什麼?”夏金桂咯咯地笑起來:“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不正是天賜的良機麼?”
夏金桂話音剛落,人已輕盈地起身,赤著腳便踩在地毯上,幾步走到玻璃鏡妝台前坐下。
從母親口中得知是李洵要親自查看,夏金桂躍躍欲試:“寶蟾!還愣著做什麼?把姑奶奶那套新款式頭麵拿出來。
還有前兒裁的那件縷金百蝶穿花大紅雲緞裙,快找出來我試試合不合身。”
她一邊吩咐,一邊已經打開描金首飾匣,拿出一盒上好的胭脂,對著鏡子細細端詳自己的臉龐。
又比劃著該用哪支釵環,配什麼顏色的唇脂,方能襯得她容光絕世。
夏母被她這舉動弄得一愣:“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夏金桂皓腕輕抬,將一支金釵斜斜插入鬢間,對著鏡中明豔不可方物的自己嫣然一笑,端的是風情萬種:
“自然是女兒親自去內務府,送這賬本啊。”
“胡鬨!”夏母霍然起身,走到妝台前,軟語反對。
“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怎好拋頭露麵去那等衙門重地?
傳將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咱們夏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母親~~”夏金桂拖長了語調,帶著嬌嗔,手下動作卻不停,拿起畫眉的黛石,細細描摹那兩彎新月般的眉毛。
“女兒又不是那等小家子氣的,我戴上麵紗不就好了,誰又能把我白看了去?
再說了,那可是內務府,王爺的地盤兒,您老還擔心有那不開眼的把女兒擄走不成?”
她放下黛石,轉過身,拉住母親的手,搖晃著:
“母親,您想想,這京城裡,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王爺?
薛家那丫頭,仗著有榮國府的親戚,竟叫她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女兒若再不主動些,這煮熟的鴨子,沒準就飛彆人碗裡去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個正大光明去見他的機會,女兒怎能錯過?”
夏金桂見母親神色猶疑,又笑著帶著分析道:
“再者說,由女兒親自去也好探探王爺的口風。
他為何突然要查賬,是真對咱們夏家不滿,還是另有用意?
若隻是走個過場,女兒便順勢與他……敘敘舊情……
若真有什麼得罪了的地方,女兒也好當麵求他,總比母親在家裡瞎想強上百倍不是?
女兒家的眼淚和軟語,有時候,比金山銀山還管用呢。”
夏母深知這個女兒自小被嬌慣壞了,主意極大,一旦決定的事情,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她歎了口氣,終究是拗不過,或許女兒真能成事也未可知。
夏母隻得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