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國子監祭酒的李守中在原本介紹中筆墨不多,甚至都沒怎麼出場過。
李守中恪守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陳舊觀念。
僅讓李紈學習女四書,列女傳等傳統女德書籍。
使得李紈成為賢閒)女。
但李紈自己真實的想法並不一定喜歡這樣的人生吧。
誰願意在青春年華時守活寡當貞節烈女呢?
她才23歲左右。
應該和尤氏一樣是渴望被溫暖的。
尤氏無牽掛又在賈珍推波助瀾之下,才敢跨出那檻道德門。
李紈不行。
雖說他丈夫死了更容易行事。
偏有個兒子賈蘭在。
賈蘭就是把雙利劍,既給填補了李紈內心空虛。
又多了一把道德枷鎖把她捆綁的更牢固了。
李洵對李守中的了解對比原本世界的可憐信息,還沒有這一世更多。
畢竟李守中給他啟蒙過五年。
看著李守中這老登那傲嬌模樣,李洵就想逗他。
迂腐的老泥鰍!
同時幼童時期的記憶便如開了閘的洪水,嘩啦啦湧了出來。
那還是五六歲光景,太上皇給他請了第五位蒙學先生。
正是時任國子監祭酒的李守中。
李守中那時還不到五十,頭發已花白了大半,走路時腰板挺得像一杆標槍,說話時胡子一翹一翹的。
每句話必帶子曰、詩雲,古板得能硌掉人牙。
第一日上課。
小李洵就給李守中一個下馬威。
李守中捧著書,搖頭晃腦念道: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念罷他放下書,捋著胡子道:“六殿下可知,這三句話乃是為學之根本,做人之大道……”
話未說完。
就聽底下傳來輕微的鼾聲。
李守中低頭一看,六皇子李洵趴在書案上睡得正香。
小臉壓在攤開的論語上,口水把書本糊了一片。
李守中胡子一抖,用戒尺輕輕敲了敲桌沿:“殿下,醒醒。”
他可不敢拿戒尺去打李洵的手掌心,皇子調皮不讀書是先生的責任,教不好可以批評,但你不能打。
公主和皇子犯錯,陪讀和先生受罰,他們頂多被皇帝罵幾句,要打也是皇帝才有資格打。
賈寶玉被賈政叫去讀書時,長隨李貴回話背了一段,結果出醜念錯後,賈政也是要先揭了他的皮。
小李洵迷迷糊糊抬起頭,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下課了嗎?那我可要回去睡覺了。”
“殿下!”
李守中氣得胡子直翹,恨不得抽抽他,若殿下是他家中小輩早拿腰帶劈裡啪啦一頓了,隻能心平氣和的擺出撲克臉:
“老夫方才講的,殿下可聽進去了?”
小李洵眨眨眼,一臉無辜:“聽見了啊,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他頓了頓撇撇嘴:“可我覺得一點兒也不快樂,孔聖人是騙子。”
李守中眼前一黑。
孺子不可教也,他竟罵孔聖人是騙子!
這還沒完。
第二日李洵倒是沒睡覺,拿著支狼毫筆,在論語的插圖上塗塗抹抹。
李守中湊近一看。
孔聖人的臉上被畫了兩撇胡子。
頭上多了對牛角。
身旁還添了隻齜牙咧嘴的小烏龜。
龜殼上歪歪扭扭寫著三個字。
李守中。
“殿下!”李守中聲音都氣顫了,都帶轉音。
李洵抬起頭混不吝笑:“我給聖人添了胡子,是不是更威嚴了?
這烏龜是我特意畫的,你看它多像你,慢吞吞的……”
李守中捂著胸口,差點沒背過氣去。
第三日。
李守中學乖了,上課時眼睛死死盯著李洵,絕不給他搗亂的機會。
可千防萬防。
沒防住他往茶碗裡扔東西。
李守中正念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口渴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
茶水入口。
隻覺得有什麼滑溜溜的東西順著喉嚨往下鑽。
他低頭一看涼茶碗。
裡頭遊著兩隻黑黢黢的小蝌蚪,尾巴一擺一擺的。
小蝌蚪在他喝剩的半碗茶水裡暢遊。
“噗~~”
李守中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小李洵在底下拍手大笑:“這是我特意從禦花園池子裡撈的,味道怎麼樣。”
李守中指著李洵,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半晌說不出話來。
最後把書一合拂袖而去。
隔日。
太上皇的麵前跪了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臣。
“陛下,老臣老臣教不了六殿下啊!”李守中伏在地上,聲音哽咽。
“六殿下天資聰穎過目不忘,舉一反三,實乃百年不遇的奇才。
老臣才疏學淺,實在……實在配不上給六殿下啟蒙。”
他抬起頭,老淚縱橫,說的是句句誇讚:
“六殿下昨日問老臣,為何學而時習之就不亦說乎。
老臣答曰,溫故而知新。
殿下便道,若溫故不能知新,是不是就該不亦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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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聽聽,這思辨之深,這質疑之銳,連老臣,老臣答不上來啊!”
“前日講論語,殿下又問孔聖人說有教無類,為何女子不能入學?
為何庶民不能讀書?
老臣引經據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殿下便道那孔聖人說的有教無類,豈不是騙人的。
這,這讓老臣如何作答?”
李守中說到這兒,聲音發顫,似是不堪回首:
“罷了罷了,老臣愚鈍實在不配為六殿下師,懇請陛下另請高明吧!”
他句句都在誇李洵聰慧思辨,句句卻又都是在告狀。
此子頑劣。
此子刁鑽。
此子離經叛道。
老夫教不了,再教下去怕是要被活活氣死。
太上皇坐在龍椅上,看著底下哭得淒慘的老臣,又想起前頭被氣走的四位先生,也是頭疼不已。
他那幼子是什麼東西他當老子的還能不清楚?
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李洵那臭小子他就是不改啊……
真是為難李祭酒了。
但他不想在繼續費精力給幼子換先生,湊合吧……
太上皇揉著太陽穴,無奈道:“李愛卿,皇子年紀小,頑皮些也是有的。你多擔待。”
“陛下!”李守中叩首,額頭碰在地上砰砰響。
“非是老臣不擔待,實在是,實在是力有不逮啊,六殿下之才當請當世大儒來教,老臣不配。”
最後。
太上皇好說歹說,才勉強把這倔老頭勸住,答應再教一陣試試。
這一試就是五年。
五年裡。
小李洵的頑劣花樣翻新。
在李守中的椅子上塗漿糊,在他必經的路上撒黃豆。
在他午睡時往他胡子上綁小鈴鐺。
李守中從最初的暴跳如雷,到後來的麻木無奈,再到最後,竟也摸索出一套應對之法。
你頑劣你的,我講我的,隻要不鬨出人命隨你去。
老夫不搭理你!
久而久之,這一老一少,竟也形成了默契。
李守中念他的子曰書。
小李洵翹課玩他的。
想起這些舊事。
李洵嘴角的笑意勾了勾。
老登還是很可愛的。
他大步流星走到老槐樹下,在李守中麵前站定。
老登繼續背著手,一副王爺沒喊我,我就當老眼昏花沒瞧見的架勢。
“李祭酒真是悠閒呐。”李洵開口,扯了扯他的傲嬌胡子。
李守中退後兩步,目光在李洵臉上停留一瞬,又垂下眼簾恭敬一禮。
“王爺,老夫已經卸任多年,當不起祭酒二字了。”
禮數周全。
語氣卻淡淡的透著疏離。
那張老臉上還是那副熟悉的傲嬌表情,下巴微抬胡子翹著,眼睛看著你又像沒看你。
有種回到十年前那種感覺。
李洵心裡嘖了一聲。
這老登,快六十了吧?
頭發全白了背卻還挺得筆直。
腿腳也挺利索。
這麼閒,還有心思來看熱鬨。
不如給他找點事做。
六十歲正是奮鬥的年齡。
“李祭酒怎麼有空來工學院?”李洵直接忽略他的話,依舊用舊稱:
“是不是對孤創辦的這旁門左道學院,也有幾分興趣?”
李守中眼皮跳了跳。
說實話。
他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什麼工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