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偉的藍圖已然在核心圈層達成共識,凝聚的力量便如同張滿的強弓,銳箭離弦,勢不可擋。
在杜遠居於幕後的宏觀統籌下,整個試點工程機器開始高效且低調地全速運轉起來。
魏王李泰以其親王之尊和主持“車同軌”國策的天然權威,展現出驚人的效率。
他並未大張旗鼓,而是以研議工程細節為由,迅速從工部水司、將作監以及少府監下屬的精密作坊裡,抽調了一批最精於計算、擅長測繪且口風嚴謹的老成匠作首領和技術官員。
這些人被秘密集中起來,拿著杜遠那份超越時代的藍圖,開始對選定的金光門至東市試點路段,進行極其精細的實地複勘。
他們需要依據圖紙上的標準,結合長安城實際的地勢起伏、地下土質、現有建築關係,核算出每一段路需要挖掘的土方量、所需水泥、沙石、磚木的精確數目,以及人工、時間的預算。
李泰親自坐鎮,要求所有數據必須精準到“毫厘”,絕不允許出現“大約”、“可能”之類的模糊字眼,他要確保工程一旦啟動,便能在技術和資源上做到萬無一失。
與此同時,房遺愛這塊“攻堅之石”也徹底活躍起來。他憑借著多年來在各地修路積累的寶貴經驗和那張遍布工程圈子的關係網,開始大規模地行動。
他親自出麵,招募那些他信得過、手藝精湛且管理能力強的工頭,由這些工頭再去組織各自麾下可靠的工匠隊伍。
他還拿著李泰核算出的物料清單,開始大規模清點朝廷庫存的水泥、條石、青磚、木材,並動用一切關係,從周邊州縣調運稀缺物資。
長安城外幾處指定的料場,很快便堆起了小山般的材料,車馬絡繹不絕,一派熱火朝天的備戰景象。這台龐大的工程機器,已然隆隆作響,進入了預熱狀態。
而新上任的“道路交通管製司”主事長孫衝,則以其獨特的身份和被激發出的全部潛能,展現出了令杜遠和李泰都為之側目的行動力與政治手腕。
他深知,新規推行最大的阻力,往往來自那些擁有特權的階層。
因此,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並未急於燒向普通升鬥小民,而是精準地瞄準了試點路段沿線那些背景深厚、平日裡連京兆尹都要禮讓三分的權貴府邸、豪商巨賈的產業。
他沒有選擇粗暴地張貼告示,而是親自出馬,帶著幾名精挑細選、文書能力出眾的屬吏,以及一隊從金吾衛借調而來、紀律嚴明且麵容冷峻的武侯,直接叩響了這些高門大戶的側門。
他手持蓋有工部、刑部以及魏王府三枚鮮紅大印的正式公文,麵對那些或是傲慢、或是圓滑的管家乃至主人本人。
語氣始終保持著一股混合著貴族教養與官員威嚴的平和,但言辭卻如鋼鐵般不容置疑。他清晰地告知對方:
朝廷推行“車同軌”國策,於此路段試點,貴府侵占官道、影響道路拓寬與標準實施的圍牆、石獅、台階、延伸的貨棧或棚屋,必須在公文規定的期限內自行拆除或按新規改造。
與此同時,他帶來的屬吏早已訓練有素地拿出皮尺、木樁和石灰粉,在現場迅速拉起了醒目的白色石灰線。
將杜遠圖紙上那條無形的“道路邊界”和“人行道範圍”,清晰地、不容辯駁地烙印在現實的土地上。
此舉如同在平靜至少表麵平靜)的長安權貴圈子裡投下了一顆石子,雖未激起滔天巨浪,卻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與私下熱議。
有人審時度勢,敏銳地察覺到此事背後站著魏王、長孫家以及風頭正勁的杜遠,這三股力量合流的威勢非同小可,於是選擇忍痛割愛,配合拆除;
也有人心中不忿,在私下的宴飲聚會中陰陽怪氣,抱怨“幾個黃口小兒瞎折騰”、“與民爭利”,但在長孫衝那混合著世家子弟固有傲氣與新任官員銳利鋒芒的目光注視下,終究沒人敢當麵硬頂,自找沒趣。
短短數日之內,試點路段這最為棘手的前期清障工作,竟是在一種微妙而緊張的博弈氛圍中,艱難卻堅定有效地向前推進著。
然而,改革的道路從無坦途,利益的藩籬絕非輕易可以拆除。
就在工程順利推進到靠近西市、最為繁華喧鬨的一段區域時,預料之中的“硬骨頭”終於出現。
此處有幾家裝潢氣派、生意興隆的相連店鋪,主要經營綢緞與胡商貨物,背後的東家乃是赫赫有名的太原王氏的一個頗有勢力的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