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並不是終結,而是一場巨大的、無聲的洪流。
在那吞沒一切的輝光中,曆史開始解體,化作一個個字符。
並沒有痛苦。
這些字符原本應該回歸靈界,化作純粹的信息。
因為它們是被截斷的曆史,是無根的浮萍。
按照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過去必須被消除,給“現在”騰出空間。
那些剛剛在毀滅前許下的約定,那些緊緊相擁的體溫,那些關於“愛”與“明天”的誓言,眼看就要變成毫無意義的亂碼,被宇宙的回收站徹底清空。
它們在虛空中盤旋,發出尖銳的、不甘的鳴響。
像是一群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
因為他們的位置還不存在。
就在這萬物崩解的刹那。
一隻手。
一隻修長、纖細、有力、的手,伸了出來。
這隻手輕輕一撈。
就像是捧起了一捧即將灑落的星塵。
那些狂暴的數據流,那些即將湮滅的靈魂碎片,在這隻掌心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虛空中,走出了一個人。
他有著和梅菲斯特相似的輪廓,但氣質截然不同。
如果說梅菲斯特是極致的冷硬與理性。
那麼這個人,就是極致的包容與混沌。
他穿著一件看似隨意卻極儘奢華的長衣,領口敞開,露出鎖骨。
他的眼神慵懶,嘴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那是看透了所有戲碼後的漫不經心。
梅耶爾。
或者說,白日瀾。
他站在虛無的中心,腳下是正在崩塌的曆史碎片,頭頂是正在重組的法則。
“真是吵鬨啊。”
他低頭看著掌心裡那團微弱的光暈。
那是瑟琳最後的擁抱,是214號的眼淚,是艾莉森的不甘,也是魔人們的笨拙告白。
“明明隻是一場注定要醒的夢。”
白日瀾的手指輕輕撥弄著那團光暈,像是在逗弄一隻剛出生的小貓。
“但為什麼……”
“卻比所謂的‘真實’,還要沉重呢?”
他抬起頭,看向那片試圖抹除這一切的宇宙法則。
那個巨大的、無形的橡皮擦,正在瘋狂地想要擦掉這些“錯誤”。
白日瀾笑了。
他眼中的慵懶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戰栗的、屬於“神”的威嚴。
“萬物源於虛無。”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這一刻,蓋過了空間坍塌的轟鳴。
“也終將歸於虛無。”
白日瀾握緊了手掌。
那一瞬間,他體內的力量——那是來自“虛無之神”的權柄,毫無保留地注入了那團微弱的光暈之中。
既然世界說你們不存在。
那我就用“虛無”,來定義你們的“存在”。
在“無”的尺度上,真實與虛幻,本就沒有界限。
“我允許你們。”
白日瀾鬆開手,將那團光暈輕輕推向了遠方。
推向了那個被他撕開的、通往現世的裂口。
“活下去。”
……
風。
帶著泥土腥氣和鬆脂香味的風,粗暴地灌進了鼻腔。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214號猛地睜開眼睛。
入眼的不是那個狹窄的金屬房間,也不是正在崩塌的天花板。
而是藍天。
那種透亮的、有著雲層流動的、真實的藍天。
陽光刺眼得讓她流淚。
身下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柔軟的、紮人的草地。
“哇——”
懷裡的啼哭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光和影還在。
她們的小臉皺成一團,正在大口呼吸著這陌生的空氣。
“活……活下來了?”
214號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了摸身邊的草。
是真的。
“喂。”
旁邊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艾莉森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那條精致的長裙已經被草汁染綠了。
她偏過頭,看著214號,又看了看旁邊正抱著孩子發呆的伊芙。
“我們……這是在哪?”
沒人回答。
因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不遠處,瑟琳正跪坐在地上,懷裡緊緊抱著“零”。
成千上萬的人。
那些在最後一刻選擇了擁抱、選擇了連接的人。
全都出現在了這片廣袤的曠野上。
遠處是連綿的青山,近處是奔流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