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紅點不是求救信號。
隨著距離拉近,那種有節奏的嗡鳴聲越來越大。
不像風聲,不像怪物嘶吼。
是機械。
純粹的、冰冷的、不知疲倦的機械運轉聲。
梅麗莎屏住呼吸,身形像隻靈巧的黑貓,無聲地翻過一座坍塌的高架橋。
眼前的景象讓她瞳孔驟縮。
這哪裡是什麼廢墟。
這是一座正在“生長”的堡壘。
巨大的廠房像鋼鐵巨獸趴伏在焦土上,頂棚雖然破損,但內部燈火通明。
十幾條機械臂正在瘋狂揮舞。
焊接的火光飛濺,把昏暗的空氣燙出一條條焦痕。
傳送帶隆隆作響,把一塊塊不知從哪挖出來的金屬廢料送進去,吞噬,咀嚼,重鑄。
吐出來時,已經變成了嶄新的建築模塊。
那些不知疲倦的機器人,有的履帶滾動,有的揮舞著多功能鉗,正在有條不紊地搭建圍牆。
梅麗莎收起了匕首。
她的目光越過那些忙碌的機器,投向了廠房的最高處。
那個紅點,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但吸引她注意力的,不再是紅點。
是一個人。
一個少年。
他坐在滿是灰塵的廠房房頂邊緣,兩條腿懸空,晃蕩著。
一頭白發在滿是輻射塵的臟風裡亂舞,白得刺眼。
手裡拿著一塊灰撲撲的長條狀物體。
那是舊時代的合成高能食物。
但他吃得很認真。
咬一口,嚼幾下,咽下去。
然後再咬一口。
梅麗莎眯起眼,金色的豎瞳在眼底若隱若現。
感知全開。
下一秒,她愣住了。
沒有。
什麼都沒有。
這個白發少年體內空空蕩蕩,沒有半點魔力波動。
甚至連生命力都弱得可憐,就像個還沒覺醒的普通人類幼崽。
可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這裡是高輻射區。
空氣裡的汙染指數能讓一頭成年大象在三分鐘內化成血水。
彆說普通人,就是低階超凡者,不穿防護服也不敢在這裸奔。
他卻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襯衫,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皮膚光潔白皙。
沒有潰爛。
沒有變異。
沒有黑斑。
乾淨得就像剛從無菌實驗室裡走出來的標本。
在這個到處都是汙染的地獄裡,這種“乾淨”,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異常。
梅麗莎沒有動。
她伏在陰影裡,像一頭狩獵前的豹子,死死盯著那個背影。
要麼,這小子是個強到返璞歸真的怪物。
要麼,他根本就不是人。
少年似乎吃完了手裡的東西,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他拿起腳邊的一個保溫杯,擰開蓋子,仰頭喝了一口。
動作慢條斯理,透著股說不出的悠閒。
就好像他腳下踩著的不是末日廢土,而是自家後花園的草坪。
機器人轟隆隆地從他腳下的廠房裡開出來,履帶碾碎了地上的頭骨。
他連看都沒看一眼。
梅麗莎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荒謬感。
不管是什麼,試一試就知道了。
她腳尖在水泥墩上一點。
整個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殘影,悄無聲息地掠向那座廠房。
距離在瞬間拉近。
一百米。
五十米。
十米。
那個少年依舊坐著,看著遠處的夕陽,毫無察覺。
梅麗莎落在了他身後的管道上。
冰冷的刀鋒已經滑到了掌心。
“喂。”
她開口,聲音冷冽,帶著金屬的質感。
“你是誰?”
少年沒有回頭。
哪怕那把神器短刃已經貼上了他的頸動脈。
隻要梅麗莎手腕輕輕一抖,滾燙的鮮血就會噴湧而出,染紅他那件白得刺眼的襯衫。
他隻是慢慢地嚼碎了嘴裡的壓縮餅乾,喉結滾動,咽了下去。
然後,他才緩緩抬起頭。
那雙眼睛很亮。
不像是在這片廢土上掙紮求生的眼神,倒像是坐在高塔之上,俯瞰著螻蟻的神明。
但他開口時,語氣卻平淡得像在問路。
“人類,梅塔。”
他側過臉,視線並沒有聚焦在刀鋒上,而是落在梅麗莎緊繃的手腕上。
“你呢?”
梅麗莎眉頭死死鎖緊。
人類?
這片土地上早就沒有人類了。
除了屍體。
能在如此殘破的世界法則下活蹦亂跳的“人類”,本身就是個異常。
她手裡的刀鋒往前遞了半寸,割破了少年頸部表層的皮膚。
一滴血珠滲了出來。
鮮紅的。
沒有毒素,沒有腐臭,是最純粹、最鮮活的血液味道。
梅麗莎瞳孔微震。
這種味道,她已經幾百年沒聞到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