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吼著指揮切斷電源、疏散人員、組織青壯年用備好的濕麻袋覆蓋噴口。
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熱浪烤得臉頰生疼。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險情才徹底排除。
他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回到辦公室,一身煙灰汗漬,喉嚨乾得像砂紙打磨。
桌上攤開的《會計學》習題冊在冰冷的晨光裡靜默著,昨晚計劃做完的那一章“成本核算”,空白得像一片無情的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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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下次考試的日子又近了一天!他頹然坐下,雙手狠狠插入自己沾滿灰燼的頭發裡,用力抓撓,仿佛要把那沉重的疲憊和焦慮從腦子裡摳出來。
桌上攤開的習題集,那些複雜的公式和表格,此刻像無數條冰冷的鎖鏈纏繞著他。
他抓起鉛筆,在草稿紙上瘋狂地演算一道成本核算題,數字扭曲變形,筆尖幾次戳破了脆弱的紙張。
窗外,東臨湖沉睡在灰白的晨光裡,隻有他桌上的油燈,倔強地燃燒著最後一點燈芯,映照著草稿紙上越來越潦草、越來越密集的算式,直到第一縷真正的天光穿透糊著舊報紙的窗欞,冷冷地照在他熬得通紅的眼睛上。
孤獨是另一種無聲的啃噬。辦公室角落那張吱呀作響的木架床,承載著無數個清冷的夜。
他裹緊帶著黴味的舊棉被,寒氣還是順著磚縫和破舊的窗框絲絲縷縷地滲進來。
妻兒的照片就壓在枕頭下,他時常在輾轉反側時摸出來,就著窗外微弱的雪光凝視。
照片上昊佳英溫婉的笑容,孩子懵懂的眼神,是這冰冷異鄉唯一的暖源。
他想起離家前夜,妻子送他到村口老槐樹下,寒風卷起她額前的碎發。
她替他攏緊圍巾,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家裡有我。
爹的藥,娘的身子,娃的冷暖,你一樣都不許分心。
兩個星期回來一趟,足夠了。
下回你回來,保準能聽見娃叫你‘爹’了。”
他重重地點頭,把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和滾燙的期盼,一起咽進肚裡。
身體的警報在無聲中拉響。
連續幾夜在油燈下熬到後半夜,鼻腔裡突然湧起一股熟悉的、帶著鐵鏽味的溫熱。
他趕緊仰起頭,手忙腳亂地扯過桌上一遝演算過的草稿紙堵住鼻孔。
溫熱的液體迅速洇開,在白紙黑字的演算過程上染開幾朵刺目的暗紅花。
他保持著仰頭的姿勢,望著天花板上被油燈熏出的黑黃印記,心裡一陣發慌。
這事,絕不能寫信告訴佳英。
她操持一家老小,已是心力交瘁,不能再讓她懸著一份心。
他默默清理乾淨,把染血的草稿紙揉成一團,狠狠塞進桌腳充當字紙簍的破瓦盆最底下。
目標像懸在頭頂的利劍:一年考過六到十門!兩年!最遲三年!
一定要拿到那蓋著鮮紅鋼印的畢業證!《大學語文》、《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形式邏輯》、《中共黨史》——
這六張來之不易的單科合格證,此刻正被一張舊報紙仔細地包裹著,鎖在他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裡,像六塊沉甸甸的基石。
抽屜拉開時,會發出乾澀滯重的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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