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低穀悟言明世事 . 沉舟逆水獲新生_河東與河西的故事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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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低穀悟言明世事 . 沉舟逆水獲新生(1 / 2)

姬永海不是沒有在深夜裡輾轉反側,琢磨過要找個地方,把那些憋在胸口的話好好辯駁幾句。

那些從泥腿子一步一個腳印蹚出來的履曆,那些在田間地頭丈量墒情、在工廠車間盯著生產線熬過的無數個通宵,那些被他一眼識出才乾、從基層提拔起來的得力乾部,那些深夜被人悄悄塞進門縫、又被他原封不動退回去的紅包……樁樁件件,都曾像一枚枚鋥亮的勳章,深深鐫刻在他的骨頭上,是他行走官場的底氣。

洪澤湖邊的風,吹了幾十年,吹老了堤岸的蘆葦,吹皺了河麵的波光,也吹硬了他的脊梁。

當年在三集鎮翻建街道路麵及文化廣場,那可是轟動全鎮的民生工程,十裡八鄉的老百姓都盼著能早日完工,多少包工頭擠破了頭想分一杯羹。其中有個叫孫大發的,是出了名的“活絡人”,眼珠子一轉就是一個主意,為了拿下這個項目,幾乎磨破了鞋底子,托了七八個拐彎抹角的關係說情,都被姬永海以“公開招標、公平競爭”的理由,硬邦邦地擋了回去。

那時候的孫大發,還沒後來那麼腦滿腸肥,穿著件大了兩號的西裝,袖口卷著邊,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活像剛從油缸裡撈出來,蒼蠅落上去都得打滑。一天晚上,月黑風高,蛙鳴蟬噪都歇了聲,他揣著厚厚一遝錢——整整兩千塊,在九十年代的江淮鄉鎮,這可是夠普通人家過上半年的巨款——鬼鬼祟祟摸到姬永海家的院牆外,扒著門縫瞅了半天,確定院裡隻有書記一人在燈下看文件,才貓著腰,踩著牆根的草窠子溜進來。

“姬書記,您看這事兒……”孫大發搓著那雙常年握工程圖紙、滿是老繭的手,臉上堆著諂媚的笑,把錢往姬永海麵前的八仙桌上一推,鈔票撞在桌麵的搪瓷茶缸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您就當是我孝敬您的煙酒錢,買兩包好茶喝喝。”

姬永海當時臉就沉了下來,眉眼間的褶皺擰成了川字,那股子從田埂裡帶出來的硬氣,像洪澤湖的堤岸,壓得孫大發連大氣都不敢喘。“孫老板,這錢你拿回去。”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道,像釘進木頭的釘子,“街道和文化廣場是給老百姓建的,是沾著地氣的民生活兒,不是給某些人謀私利的路子。想拿項目,就去招標會上憑資質、憑實力說話,歪門邪道,我姬永海這裡行不通。”

孫大發碰了一鼻子灰,臉上的笑僵成了硬殼,訕訕地把錢揣回懷裡,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瞅了瞅那扇黑漆大門,眼神裡藏著幾分不甘,像沒偷到雞的黃鼠狼。

沒過幾天,在鎮重點工程廉政會議上,姬永海站在台上,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領口磨出了毛邊,卻筆挺得像棵鑽天楊。他的目光掃過台下黑壓壓的人頭,聲如洪鐘,震得禮堂窗戶紙都嗡嗡作響:“所有工程招標,必須公開、透明、陽光操作!誰敢在裡麵搞小動作、耍小聰明,損害老百姓的利益,我姬永海第一個不答應!”

那聲音,鏗鏘有力,在禮堂裡回蕩了許久,也刻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裡。

可誰能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世事竟能翻覆得如此徹底,快得讓人猝不及防。

在一個偶然的酒席上,姬永海又撞見了孫大發。

昔日的小包工頭,如今已是本地小有名氣的房地產商,肚子腆得像扣了個鐵鍋,走路都得挺著腰,脖子上掛著拇指粗的金鏈子,走起路來叮當作響,生怕彆人不知道他發了財。他正被一群人簇擁著,唾沫橫飛地吹噓著自己剛開盤的樓盤,說得多高檔多搶手,眼角的餘光瞥見角落裡的姬永海,眼睛倏地一亮,隨即閃過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孫大發掙開人群,晃悠悠地踱過來,皮鞋踩在酒店的紅地毯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姬永海,目光裡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像潑在地上的臟水。

“喲,這不是姬縣長嗎?”他故意拖長了腔調,尾音拐了三個彎,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稀客啊,今兒個怎麼有空來這種場合了?莫不是來蹭頓飯吃?”

姬永海沒搭理他,端起麵前的玻璃杯,抿了一口白開水,指尖冰涼,心裡卻像壓著塊石頭。

孫大發見狀,嘴角撇得更厲害了,像掛了兩把鐮刀。他慢悠悠地掏出鼓囊囊的鱷魚皮錢包,從中抽出厚厚一疊嶄新的百元大鈔,在姬永海眼前誇張地晃了晃,“啪”的一聲,帶著十足的侮辱意味,將那疊錢狠狠甩在油膩的桌麵上!

鈔票散落開來,紅彤彤的,像一地炸開的鞭炮碎屑,刺眼得很。有幾張輕飄飄地飄到地上,沾了些菜湯油漬,狼狽不堪,像被踩臟的紅紙。

“姬永海!”孫大發噴著滿嘴的酒氣,唾沫星子濺了姬永海一臉,“瞅瞅!兩千塊!當年你跟我裝什麼清高?啊?死活不收!現在呢?哈!還不是跟條喪家犬一樣,灰溜溜地在這兒混飯吃?!”

周圍響起一陣哄笑,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姬永海的背上,密密麻麻的,疼得他心口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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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那些刺眼的紅,看著孫大發那張得意忘形的臉,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猛地衝上頭頂。他忽然覺得無比可笑——不是笑孫大發的淺薄,而是笑這世道的炎涼,笑人心的翻覆,笑三十年的光陰,竟能把一個人的脊梁骨,磨得換了模樣。

人這東西,真是世上最奇怪的玩意兒。

你高高在上時,他們敬你、捧你、恨不得把你供起來,嘴裡喊著“姬縣長英明”,腳下跑得比兔子還快;一旦你跌落塵埃,褪了那身官袍,他們立刻換了一副嘴臉,爭先恐後地要踩你一腳,仿佛這樣就能證明自己比你強、比你乾淨,就能洗刷掉當年在你麵前卑躬屈膝的記憶。

姬永海沒有細看撒在桌上、掉在地上的錢,也沒有拍案而起發怒。他隻是平靜地看著孫大發,那雙曾經銳利如鷹的眼睛裡,此刻波瀾不驚,像洪澤湖無風的水麵。半晌,他緩緩站起身,理了理身上洗得發白的襯衫衣角,衣角磨出了毛邊,卻被他捋得整整齊齊。他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喧囂的包廂,腳步不快,卻很穩。

身後傳來孫大發和其他人的哄笑聲,尖利、刺耳,像無數根細針,密密麻麻地紮在他的背上。可他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那些曾經困擾他的榮辱得失,那些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功過是非,在這一刻,突然變得輕飄飄的,像洪澤湖上的一縷炊煙,風一吹,就散了。

真正的轉機,並非來自外界的任何施舍或諒解,而是源於老宅院裡,母親那雙渾濁卻能穿透世事的眼眸,和她那帶著泥土氣息的樸素話語。

姬永海的母親,是地地道道的江淮農婦,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珠算可稱一絕,麵前擺一把老算盤,手指撥得劈裡啪啦響,加減乘除算得又快又準。她一輩子守著南三河邊的幾畝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卻把日子過得像一本翻得卷了邊的通透古書,字字句句,都是人間至理。

那天傍晚,夕陽把老宅的磚牆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牆根的絲瓜藤爬得老高,開著嫩黃的花。姬永海搬了個小馬紮,坐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下,幫母親擇剛從菜畦裡拔出來的小青菜。青菜上還沾著濕漉漉的泥土,帶著一股子清新的草腥味,是久違的家鄉味道,鑽進鼻子裡,熨帖得很。

母親坐在他對麵,花白的頭發被夕陽鍍上了一層金邊,像撒了一把細碎的金粉。她放下手裡的菜,伸出布滿老繭和褐色老年斑的手,摸索著抓住他的胳膊。他瘦了太多,胳膊硌得她手心發疼,那骨頭尖兒,像地裡的硬土塊。粗糙的手指在他肘彎處反複輕輕地摩挲著,動作溫柔得不像話,仿佛要撫平那看不見的傷痕。

半晌,母親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低啞,卻異常清晰,像洪澤湖的水,緩緩淌過人心:“兒啊……你這是遇著‘火症’了。”

“火症”——這是洪澤湖沿岸老輩人常說的老話,指的是人生路上躲不過去的坎,像盛夏麥地裡突然躥起的無名大火,來勢洶洶,燒得人措手不及,留下一片焦黑的狼藉和久久不散的灼痛。

姬永海的心猛地一顫,手裡的青菜葉掉在了地上,沾了一層細土。

“以前啊,你總是個往前衝的性子,腳底板像安了風火輪,從不知道歇歇腳。”母親撿起地上的青菜,抖了抖上麵的泥土,又放回竹籃裡。她把擇好的、青翠欲滴的菜葉小心地碼在一旁,動作緩慢而專注,“你爹種了一輩子水稻,他還知道要‘歇茬’呢。地不能一直種,種狠了地力就乏了,來年就長不出好莊稼。人也一樣,不能一直拚,一直繃著那根弦,弦繃得太緊,遲早是要斷的。老天爺讓你停下腳歇一歇、喘口氣……未必就是壞事。”

她頓了頓,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望向院牆上那些在暮色裡開得正盛的藍紫色牽牛花。花瓣上沾著晶瑩的露珠,在夕陽下閃著光,像撒了一把碎鑽。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整個院子說話,聲音輕飄飄的,卻字字千鈞:“這人活著啊,就是一場大戲。沒有彩排,鑼鼓一響就得登台。前一場你演威風凜凜的‘正麵角兒’,穿蟒袍、戴官帽,演得好,滿堂喝彩;可下一場該你演‘落魄角兒’了,穿破衣、踩草鞋,那也得硬著頭皮演下去,演得像模像樣。能把彆人眼裡的‘難唱戲’也演活了,演得不塌架子……這才叫真本事,真能耐。”

姬永海一直低著頭,聽著母親緩慢而平靜的話語。起初隻是鼻尖發酸,眼眶發熱,像被煙熏著了似的。可當母親說到“落魄角兒也得演得像樣”時,積蓄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大顆大顆的淚珠砸在沾著泥土的青菜葉上,洇開一片片深色的濕痕,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畫。

他想起自己剛參加工作那年,才二十出頭,穿著母親親手縫的粗布衣裳,針腳細密,帶著棉線的溫軟,背著鋪蓋卷去鄉裡報到。母親送他到村口的老槐樹下,塞給他一個沉甸甸的藍布包。他打開一看,裡麵是六個家裡老母雞剛下的、還帶著溫熱的煮雞蛋,蛋殼上還沾著雞毛,暖乎乎的,燙著心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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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拉著他的手,反複叮嚀,語氣裡滿是牽掛,江淮口音的尾音帶著軟糯的調子:“海兒,到了鄉裡好好乾!手腳乾淨,心放正,彆讓人戳咱們老姬家的脊梁骨!”

這些年,他步步高升,從鄉裡的辦事員,到鎮長,再到縣長,官越做越大,回家的次數卻越來越少。每次回去都是行色匆匆,像一陣風,刮來又刮走。母親總是倚著門框,望著他汽車揚起的塵土,嘴裡喃喃地說:“忙點好,忙點好……”那目光,追著汽車的影子,直到看不見了,還舍不得收回去。

他從未深想過,母親那渾濁的目光,是如何穿透歲月的塵埃,將他每一步的榮光與踉蹌都看得清清楚楚;又如何將那份深沉的擔憂與心疼,默默地、長久地埋在心底最深處,從不曾對他吐露過半句。

夕陽漸漸沉了下去,暮色像一張溫柔的網,籠罩了整個老宅,牆根的蛐蛐兒開始“唧唧”地叫,叫得人心頭發暖。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篤篤篤”的拐杖敲擊地麵的聲音,清脆而有力,像敲在青石板上的木魚。姬永海抬頭一看,原來是萍二爺爺拄著那根磨得油光發亮的棗木拐杖,慢悠悠地走了進來。拐杖頭是用銅箍箍的,磨得鋥亮,映著暮色的光。

萍二爺爺年過九旬,耳朵背得厲害,說話時總伴著拉風箱似的咳嗽,喉嚨裡像堵著一口永遠化不開的老痰,呼哧呼哧的。他是姬家輩分最高的老人,也是姬永海從小最敬重的長輩。

“咳咳……咱姬家這倆‘老六’他和姬永海在各自的輩分裡都排行第六),骨子裡都帶著一股強勁兒,屬牛的,不服輸啊!”萍二爺爺用拐杖頭篤篤地敲著院角那棵虯枝盤結的老石榴樹——那是姬永海十幾歲時親手栽下的,當年還是一棵歪歪扭扭的小樹苗,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如今已長得枝繁葉茂,枝椏伸到了院牆外頭,“咳咳……你看這樹!去年遭了蟲災,葉子都快給啃光了,光禿禿的,看著就活不成了吧?可你瞅瞅今年!花,開得比往年還旺!紅彤彤的,多喜興!”

萍二爺爺早年是縣裡人武部的中隊長,扛過槍,打過仗,真刀真槍地和土匪拚過命,也挎著盒子炮帶人整治過欺壓鄉裡的惡霸,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硬骨頭”。全國解放前,他因一些曆史問題被解職,從人人敬重的“中隊長”,一下子跌落“河西”,成了普通百姓。

後來他回了老家,先是在南三河撈魚摸蝦維持生計,戴著鬥笠,劃著小漁船,出沒在煙波浩渺的洪澤湖上,船頭放著一壺老酒,船尾掛著一網魚蝦,過著官不睬、民不擾的悠閒日子。年歲高了,就守著老宅,種著半畝菜園,養著幾隻蘆花雞,日子過得清貧,心卻比誰都踏實。

他總愛念叨:“人這一輩子,就跟咱洪澤湖的水一個樣,有漲潮就有落潮。漲潮的時候,浪頭高得能拍碎船板,那也彆得意忘形,尾巴翹上天;落潮的時候,水淺得能露出河底的石頭,那也彆灰心喪氣,覺著天塌了。潮起潮落,都是尋常事。”

萍二爺爺的話,像洪澤湖的風,吹散了姬永海心頭的迷霧,清清爽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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