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裡傳來單調的“嘟——嘟——”聲,每一聲都敲打在心頭,沉悶而漫長,像是在拷問著過往的時光。姬永海的心跳越來越快,手心都冒出了汗,他甚至有些後悔,萬一王德順不肯說,或者早就不記得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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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哪位啊?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一個蒼老、遲疑的聲音終於響起,帶著濃重的西湖集口音,“俺”“啥子”的字眼混在裡麵,含糊不清,卻瞬間擊中了姬永海的神經。
“德順叔,”姬永海的聲音低沉沙啞,每個字都像從胸腔深處艱難擠出來的,“我是永海……姬永海。”
電話那頭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長久的沉默幾乎令人窒息,隻有電流細微的滋滋聲在耳邊回響。姬永海甚至能想象出,在洪澤湖西岸那個低矮潮濕的漁屋裡,年邁的王德順拿著老式聽筒,手在微微顫抖,渾濁的眼睛裡寫滿了震驚和惶恐,或許還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生怕有人偷聽。
“德順叔,”姬永海的聲音更沉了些,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力量,“那年……前王村修排灌站的賬,有些地方我心裡一直過不去那道坎。尤其那筆專項撥款買水泥的款子,當時你跟我說賬目沒問題,可後來排灌站塌了,我總覺得這裡麵有啥貓膩。”
“啪嗒!”一聲輕響,從聽筒裡傳來,像是搪瓷缸子掉在了泥土地上。緊接著,壓抑不住的劇烈咳嗽聲爆發出來,“咳咳咳……咳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聽得人揪心。
“永海……姬……姬縣長?”王德順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驚懼和被時光掩埋的痛苦,“你……你咋還敢給我打電話?這都十幾年了……你不怕……不怕他們報複你?”
“德順叔,我早就不是縣長了,”姬永海打斷他的話,語氣平靜卻堅定,“我現在就是個普通老百姓,想求個明白。當年你在檔案館遞給我那張條子時,手指頭抖得像風裡的蘆葦葉子,眼神裡的愧疚和害怕,我這些年沒敢忘。我不是來追究你的責任,我隻是想知道真相,對得起自己心裡這杆秤,也對得起當年河西窪地等著排灌站救命的鄉親們。”
他頓了頓,補充道:“你當年給我遞的條子,上麵隻寫了‘水泥有問題’四個字,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就出了變故。這些年,我總想起排灌站塌的時候,鄉親們蹲在地頭哭的樣子,心裡就不是滋味。德順叔,你就跟我說實話,當年到底是咋回事?”
電話那頭的咳嗽聲漸漸平息,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壓抑的嗚咽聲,像破舊的風箱在拉扯,帶著無儘的悔恨和痛苦。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王德順嘶啞、帶著哭腔的聲音才斷斷續續傳來,每一個字都像在滴血:
“是……是馬德福他舅……張富貴!”王德順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被人聽見,“他當年管著縣農資公司,一手遮天,縣裡所有單位買農資,都得從他那兒進貨,不然就找你麻煩!那批水泥……他壓著價,逼著村裡必須從他指定的地方進貨,比市場價貴了三成不說,質量還差得離譜,根本就是豆腐渣!”
“俺當時就跟村支書說,這水泥不能用,一泡水就得塌!可村支書被張富貴收買了,拿了他兩條煙、一瓶酒,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逼俺把賬目做平!”王德順的聲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壓低,“差價……差價他和當時管農業的孫……孫振國孫局長分了!張富貴拿七成,孫振國拿三成,俺啥也沒撈著,還得替他們背黑鍋!”
“條子是我寫的,賬是我做的,可他們拿我癱在床上的老伴威脅我,說要是我敢往外說一個字,就停了我老伴的藥,還讓我兒子在農機站待不下去!”王德順泣不成聲,“俺有啥法子?一邊是老伴的命,一邊是兒子的前程,俺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虧心事咽進肚子裡!”
“排灌站澆地的時候,牆體突然塌了半截,大水把莊稼淹了大半,鄉親們背地裡罵我黑心腸,說我貪汙了工程款,可我有苦說不出啊!”老會計的哭聲透過聽筒傳來,字字泣血,“後來你下來查賬,我想給你遞信,又怕他們報複我的家人,隻能偷偷寫了張條子塞給你。你出事那年,我連夜燒了賬本,可這罪孽,我背了一輩子,夜裡都睡不著覺,一閉眼就夢見鄉親們罵我的樣子!”
真相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而冷酷地刺穿了姬永海的心臟。他握著電話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頭那被撕裂、被灼燒的萬分之一。
那些他曾經信任的、提拔過的、一起在田埂上啃過冷饃、在防汛堤上扛過沙包的“熟人”,那些口口聲聲說著“為人民服務”的“父母官”,此刻在昏黃的燈光下扭曲變形,猙獰如鬼魅。為了一點水泥差價的蠅頭小利,他們竟敢拿整個河西窪地一年的收成、拿無數農人的口糧去填自己貪婪的無底洞!為了掩蓋罪行,他們不惜栽贓陷害,毀了他的一生!
憤怒像洪澤湖底的暗流,洶湧咆哮,幾乎要衝破他這些年辛苦築起的堤壩。他閉上眼,眼前浮現出當年排灌站塌陷的斷壁殘垣,渾濁的洪水漫過綠油油的稻田,稻穗被泡得發黑,村民們蹲在地頭失聲痛哭的絕望眼神,還有老劉頭摔斷腿後,躺在破舊的土坯房裡,眼巴巴等著補貼卻遲遲不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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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審計報告上自己簽下的“情況屬實”四個字——那曾是他引以為傲的“鐵尺”,是他對工作的嚴謹和負責,如今卻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成了彆人陷害他的“罪證”。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掉進了彆人精心設計的陷阱裡。
他猛地掛斷電話,一拳砸在桌麵上,台燈劇烈搖晃了幾下,燈泡發出“滋滋”的聲響,銅秤砣“當啷”一聲滾落,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像一聲沉重的叩問。桌上的筆記本被震得翻了幾頁,露出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像是在無聲地控訴著當年的不公。
昊佳英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醒,她披起衣服快步走到他身邊,看到他通紅的眼眶和顫抖的肩膀,就知道肯定是電話裡說出了當年的隱情。她沒有多問,隻是默默撿起銅秤砣,輕輕放在他手心,又轉身去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心裡的秤沒歪,就不怕路難走。天塌不下來,有我陪著你。”她坐在他身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不管他們有多厲害,隻要咱手裡有證據,總有說理的地方。當年二爺爺說過,公道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冰涼的秤砣在掌心沉甸甸的,掌心的刺痛和溫水的暖意交織在一起,讓姬永海漸漸清醒過來。他知道,馬德福、孫振國、張富貴這些人,在縣裡根基深厚,勢力盤根錯節,關係網錯綜複雜,絕不會輕易束手就擒。王德順的證詞是關鍵,可老會計年事已高,又怕遭到報複,未必敢出麵作證。而且,那筆被瓜分的差價、劣質水泥的供貨憑證,都需要找到實打實的證據,才能讓這些人受到應有的處理。
前路漫漫,布滿了荊棘和陷阱,可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打破了屋裡的沉寂。是一條短信,發件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歸屬地是省城。姬永海皺了皺眉,點開短信,內容很短,卻字字千鈞:
“姬縣長,我是當年財政局的小李。我當年無意中發現了孫振國等人的違規款項記錄,還有張富貴的劣質水泥供貨合同副本,一直沒敢聲張。現在看你還在為鄉親們做事,又擔心這些證據夜長夢多,想當麵交給你。我感覺最近有人在跟著我,麻煩你定個安全的見麵地點。”
小李?姬永海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一個年輕小夥子的身影。當年小李在財政局當乾事,為人老實,做事認真,隻是性格有些內向,沒想到他竟然藏著這麼重要的證據。
這條信息像一道微光,驟然照亮了黑暗的前路,讓姬永海看到了沉冤得雪的希望。可他心裡也清楚,這絕不是一場輕鬆的交易,而是一場危險的博弈。
小李當年為何不站出來?是怕被報複,還是有其他顧慮?如今又為何突然願意交出證據?這背後會不會有圈套?萬一這是孫振國他們設下的陷阱,想引誘他出麵,然後對他下毒手怎麼辦?
見麵的地點又該選在哪裡才安全?縣裡肯定不行,到處都是他們的人,稍有不慎就會被發現。省城?太遠了,而且小李說有人跟著他,路上會不會出意外?
還有,馬德福等人一旦察覺風聲,知道王德順說了實話,又知道小李手裡有證據,會不會狗急跳牆,先下手為強?他們連栽贓陷害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事不敢乾?
無數個疑問在姬永海的腦海裡盤旋,像一團亂麻。他握緊手中的銅秤砣,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著清醒。無論前方有多少荊棘和危險,他都必須走下去——為了自己,為了那些被辜負的鄉親,更為了心中那杆不能歪斜的秤。
他拿起手機,指尖懸在屏幕上方猶豫了片刻,最終回複:“明天上午十點,洪澤湖大堤中段的老蘆葦蕩,那裡人少。你單獨來,路上注意觀察,彆被人跟著。”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姬永海看著手機屏幕,心裡清楚,一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即將拉開序幕。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麼,是真相大白,還是更深的深淵,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窗外的夜色更濃了,南三河的水聲依舊嗚咽,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蓄力。姬永海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清冷的夜風灌了進來,帶著一絲涼意。他抬頭望向天邊,幾顆星星在烏雲中若隱若現,像希望的微光,指引著前行的方向。
馬德福、孫振國等人是否已經察覺風聲?他們會使出怎樣的陰招阻止真相曝光?王德順的安全能否得到保障?姬永海與小李的蘆葦蕩會麵,又會遭遇怎樣的危機?
請繼續打開番茄免費閱讀,進入第346章的精彩聽讀,一起見證這場關於真相與公道的艱難追尋,看姬永海如何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用初心為秤,丈量世間的公道與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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