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陽光炙烤著大地，知了在樹上聲嘶力竭地鳴叫。小河村被籠罩在一片悶熱之中，連河水都仿佛變得慵懶，流淌得慢了些。
李二狗的窩棚裡更是熱得像蒸籠。但他卻忙得渾身是汗，臉上卻帶著興奮的光芒。
夏天雖然難熬，卻也帶來了新的饋贈——山上的野果子熟了！
趙四和小丫成了采集的主力。小丫眼尖，總能發現灌木叢中隱藏的、最紅最飽滿的覆盆子和野山杏。趙四則負責鑽進更深的林子裡，去摘那些需要攀爬才能得到的野莓和毛桃。
雖然每次回來都汗流浹背，身上還被蚊蟲叮咬出不少包，但看著籃子裡滿滿當當、色彩繽紛的野果，三人都覺得值了。
李二狗的目標很明確：做果醬！
他在縣城見過那種裝在精致小瓷罐裡的果醬，價格貴得嚇人。但他相信，自己用野果子也能做出來！就算沒那麼好看，味道好就行！
沒有白糖，他就用那點珍貴的蜂蜜和之前熬製麥芽失敗的殘渣有點甜味）來代替。沒有檸檬汁防腐，他就拚命講究衛生，把所有的陶罐都反複蒸煮消毒。
第一次試驗，火候沒掌握好，一鍋野莓醬直接熬成了焦黑的糊糊，苦得沒法入口。
第二次，他更加小心，不停地攪拌，控製著火苗。看著果子在鍋裡慢慢融化，滲出鮮豔的汁液，與蜂蜜混合，散發出誘人的酸甜香氣，小丫和趙四都忍不住圍在鍋邊咽口水。
熬煮、過濾、再回鍋收汁……直到變得濃稠，趁熱裝進消毒好的小陶罐裡，用油紙密封。
成功了！
雖然顏色可能不如買的那樣鮮亮，但那股天然濃鬱的果香和酸甜適口的味道，卻讓李二狗信心大增！
“趙四，明天你帶兩罐去鎮上，搭著點心賣，看看反響。”李二狗抹了把汗，吩咐道。
第二天，趙四帶回的消息令人振奮。
“二狗兄弟！那果醬太好賣了！”趙四興奮地比劃著，“碼頭上那個船老大，嘗了一點抹在饅頭上，直接買了一罐！說帶給他家娃吃！還有幾個婦人，也搶著買！都說這味兒正，比飴糖稀罕！就是量太少了，根本不夠賣！”
果醬的成功，再次證明了創新和差異化的力量。這東西成本極低主要是人工和蜂蜜），賣價卻可以比點心高不少，而且因為新奇，幾乎沒人競爭！
李二狗立刻加大了采集和製作的力度。他甚至嘗試用不同的野果混合，做出風味更獨特的複合果醬。
夏天的炎熱仿佛也被這酸酸甜甜的果醬驅散了不少。銅錢罐又開始以更快的速度充實起來。
然而，就在李二狗沉浸在果醬成功的喜悅中時，一直擔憂的陰影，終於再次籠罩下來。
這天，趙四從鎮上回來，臉色比上次更加難看，甚至帶著一絲驚恐。
“二……二狗兄弟，”他聲音發顫，幾乎說不出囫圇話，“鎮上的市集……出……出告示了……”
“什麼告示？”李二狗心裡一緊。
“說……說要整頓集市秩序……所有售賣吃食的攤販……必須……必須去衙門辦什麼‘驗食許可’……要……要查驗食材來源、製作環境……還要……還要交一筆‘驗費’！”趙四喘著大氣，“還說……沒有許可的……一律……一律不準擺攤！違者……重罰！”
李二狗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驗食許可”？“驗費”？
這名目聽起來冠冕堂皇，實則刀刀見血！劉記這是要借官府的刀殺人！
查驗食材來源？他的苜蓿粉、野果子怎麼說得清？查驗製作環境？他這破窩棚怎麼可能達標？那筆所謂的“驗費”，不用想，肯定高得離譜，專門針對他這種小攤販！
這是要徹底斷了他的生路！
“什麼時候開始？”李二狗聲音乾澀地問。
“告示上說……三日後就開始查驗！一周後無證不得擺賣！”趙四都快哭出來了，“二狗兄弟，這……這可咋辦啊？這分明就是衝著咱們來的！”
窩棚裡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連空氣中彌漫的果醬甜香，此刻聞起來都帶著一股苦澀。
小丫害怕地抓住哥哥的胳膊。
李二狗站在原地，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以最壞的方式發生了。
對方不再是小打小鬨的騷擾和恐嚇，而是直接動用規則的力量，要將他合法地驅逐出市場！
這一招，太狠了！
硬抗？去衙門辦許可？他幾乎可以想象那會是怎樣的刁難和勒索。就算僥幸辦下來，恐怕也被扒掉一層皮，生意根本做不下去。
不辦？那就意味著徹底放棄鎮上的市場！他好不容易開拓的碼頭據點，剛剛有了起色的生意，都將化為烏有！
難道他這幾個月的努力，終究還是鬥不過地頭蛇嗎？
李二狗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絕望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但就在這絕望的深淵裡，他腦海中卻猛地閃過一個念頭——表弟李文遠！還有那個在戶房做小吏的表叔！
雖然希望渺茫，但這或許是他最後一線機會？哪怕隻是打聽一下這個“驗食許可”的內情，或者拖延一點時間？
他猛地抬起頭，對趙四道：“趙四，你明天一早，把咱們最好的點心和最新做的果醬，裝兩份，不，裝三份！用最好的葉子包好！”
“二狗兄弟，你要……”趙四茫然。
“我再去一趟縣城！”李二狗眼神決絕，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溺水者，“無論如何，得再試一試！”
夜色深沉，李二狗卻毫無睡意。他望著窗外稀疏的星空，心情沉重如鐵。
這一次，他還能有那麼好的運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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