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趙四就收拾利索，準備出發去縣城。他特意換上了最體麵的一件舊褂子，頭發也用水抿了抿。驢車上，放著幾個用乾淨荷葉和油紙精心包裹的竹籃，裡麵是分門彆類裝好的新品點心：酥餅用軟草隔開，菊花糕用洗淨的樹葉墊著，肉末火燒則整齊碼放。
李二狗仔細叮囑：“到了碼頭，機靈點，先找看著麵善的船老大或者貨棧管事，客氣點，就說咱們鄉下新琢磨的點心，請他們嘗個鮮，提提意見。彆提賣錢的事。”
“放心吧二狗兄弟，我曉得咋說！”趙四拍拍胸脯，趕著驢車，信心滿滿地出發了。
縣城碼頭比鎮上碼頭繁忙數倍。船隻鱗次櫛比，裝卸貨物的號子聲、商販的叫賣聲、旅客的喧嘩聲混雜在一起，熱鬨非凡。趙四看著這陣仗，心裡有點發怵，但想起李二狗的囑咐和家裡的期望，又鼓起了勇氣。
他深吸一口氣，拉著驢車，在碼頭邊慢慢溜達，觀察著來往的人流和停靠的船隻。他看到一艘看起來比較氣派的客船剛靠岸，一個穿著綢緞坎肩、像是管事模樣的人正站在船頭指揮卸貨。
趙四定了定神，拎起一包點心，臉上堆起憨厚又恭敬的笑容，湊上前去：“這位爺，辛苦辛苦！小的是下麵小河村的，自家做了點新鮮吃食，請您嘗嘗鮮，歇歇腳！”
那管事正忙得焦頭爛額，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沒看正忙著呢！”
趙四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氣餒，又轉向旁邊一個貨棧。貨棧門口坐著個老頭正在曬太陽看門。趙四遞過去一個肉末火燒：“老丈，您嘗嘗這個，頂餓！”
老頭瞥了他一眼，狐疑地接過火燒，咬了一口，嚼了嚼，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嗯？這味兒不錯啊！鹹香，有嚼頭！哪買的？”
趙四心裡一喜，連忙道：“自家做的！老丈您覺得行？”
“比乾啃饃強多了！”老頭點點頭，又打量了一下趙四的驢車和打扮，“鄉下來的？不容易。啥價錢？”
趙四按捺住激動，按照李二狗教的，笑道：“頭回見，不談錢，您吃著好就行！要是覺得還行，以後您這貨棧要是需要給夥計備乾糧，或者有客商要帶路上的吃食，可以找我們訂，價錢好商量！”
老頭嗬嗬一笑：“你小子倒會做生意。成，我留著你這念想。”
雖然沒立刻做成買賣，但得了句認可，趙四信心大增。他又如法炮製，找了幾艘貨船的船工、碼頭上等活的力工，送出去不少試吃的點心。反應大多不錯，尤其是肉末火燒，很受乾力氣活的人的歡迎。
但李二狗重點交代的“精細點心”推銷卻不順利。那些客船的管事要麼忙，要麼看他是鄉下人，對點心不屑一顧，連嘗都不願意嘗。
眼看一上午過去，帶出來的試吃品快送完了，正主卻還沒找到，趙四有些著急。
這時，他看到碼頭不遠處有一家看起來頗為清雅的茶館，門口掛著“清韻齋”的牌子。趙四想起小丫的話和李二狗的興奮，咬咬牙，拎著最後一份精心包裝的菊花糕和酥餅，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茶館裡客人不多，三三兩兩坐著喝茶閒聊，很是安靜。一個夥計迎上來，看到趙四這身打扮，眉頭微皺：“哎，你找誰？”
趙四連忙賠笑：“小哥，麻煩通傳一下掌櫃的，俺們鄉下新做的精細點心，請掌櫃的品鑒品鑒。”
夥計正要趕人，櫃台後一個穿著長衫、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抬起頭，打量了趙四一眼，目光落在他手裡那個雖然簡陋但看得出用了心思的包裹上，開口道：“什麼點心？拿來看看。”
趙四大喜，趕緊上前，小心地打開荷葉和油紙，露出裡麵淡綠色的菊花糕和金黃色的酥餅。
那掌櫃的看到點心賣相，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拈起一塊菊花糕，仔細看了看色澤，又輕輕嗅了嗅，才送入口中。細細品味片刻，又嘗了一塊酥餅。
“嗯……”掌櫃的沉吟了一下，看向趙四，“這真是你們鄉下自己做的？”
“千真萬確！掌櫃的！”趙四連忙道，“俺們東家琢磨了好久才做出來的！用的都是好料，您看這菊花糕，加了真菊花瓣！酥餅用的豬油起酥，一點不含糊！”
掌櫃的點點頭：“口感尚可，清香不膩，酥脆度也還行。就是這外形和包裝，粗糙了些。”
趙四心裡一緊，忙道：“掌櫃的火眼金睛！頭回做，手藝還糙！俺們東家說了，隻要您覺得味道還行，包裝樣子都能改！專門給您這樣的雅店做更精細的！”
掌櫃的撚著胡須，似乎有些意動：“價錢呢？”
趙四按捺住狂跳的心，報了一個李二狗事先商量好的、比零售價稍高但低於縣城同類點的價格。
掌櫃的沉吟片刻，道：“這樣吧，你這點心意我收了。東西留下，我讓店裡的客人也嘗嘗。若是反響好，我可以先訂一點試試。三日後，你再來聽回話。”
雖然沒有立刻拿到訂單，但這已經是巨大的突破了！趙四強忍著激動，連連道謝，留下點心，恭恭敬敬地退了出來。
一出茶館門，趙四差點蹦起來！他趕著驢車，一路哼著小調往回趕，隻覺得天都更藍了！
回到家，趙四迫不及待地把今天的經曆，尤其是茶館掌櫃的話，一五一十、繪聲繪色地學給大家聽。
“太好了！”孫鐵柱用力一拍大腿。周寡婦也笑得合不攏嘴：“哎呦，要是真能賣給茶館，那可真是……”小丫更是高興地直拍手：“我就說哥的點心最好吃！”
李二狗雖然也高興，但還算冷靜：“這是個好開頭，但人家隻是說試試。咱們不能得意忘形。”他看向周寡婦，“周嬸，包裝的事得抓緊，看看能不能找到更細的竹篾或者油紙，做得更精巧些。”
他又對趙四道：“這三天，咱們不能乾等。酥餅和菊花糕還得繼續練，火候、外形都得提升。趙四，你明天再去鎮上，看看有沒有更好的油紙賣。”
“欸！”眾人齊聲應道。
縣城探路，初露鋒芒。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開端，卻仿佛推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讓所有人看到了更廣闊的可能和更高的目標。
希望，如同那酥餅的香氣，在這小小的院子裡，愈發濃鬱地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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