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臉男子——自稱名叫“石爪”的獵頭——和他手下那些塗著油彩的戰士，依舊緊握著武器，眼神裡的警惕沒有絲毫減少。但卡拉斯那句“並無惡意”和收起攻擊姿態的舉動，顯然讓他們緊繃的殺意稍微緩和了那麼一絲。
“船隻擱淺？”石爪的獨眼在卡拉斯和他身後的兩名水手身上掃過，帶著審視，“黑石灘隻會吞噬外來者。你們的船，卡在哪個位置？”
“在東邊，靠近那片‘吃人霧’的邊緣。”一名水手忍不住插嘴，語氣帶著後怕。
聽到“吃人霧”這個詞，石爪和他身後的幾名戰士臉色都微微變了變，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顯然，他們對那片迷霧回廊知之甚深，並且充滿忌憚。
“能從‘霧牆’裡活著出來，算你們命大。”石爪的語氣依舊生硬，但敵意似乎又淡了一分。他盯著卡拉斯，“你說你們找水喝？聖泉的水，外人不能碰。那是黑石部落活下去的根。”
黑石部落。卡拉斯心中默念這個名字。果然，這片看似荒蕪的土地上，存在著一個成組織的聚居群體。
“我們隻需要安全的飲水。”卡拉斯再次強調，“如果可以，我們願意用東西交換。”他示意一名水手解下腰間的一個皮質水囊，裡麵裝著最後一點從龍息號上帶下來的、相對乾淨的淡水。“比如這個，或者…食物，藥物。”
石爪的目光在那皮質水囊上停留了一下，又看了看卡拉斯身上材質奇特的衣物和那柄明顯不凡的長杖。他能感覺到，這幾個外來者，尤其是這個為首的少年，很不一般。
“交換？”石爪嗤笑一聲，帶著一絲苦澀，“黑石灘除了石頭和那些行屍，還能有什麼？你們的貨物，對我們沒用。”
他話雖如此，但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對那完好水囊的渴望，卻沒有逃過卡拉斯的眼睛。這裡的生存資源，恐怕比想象的還要匱乏。
“頭兒，跟他們廢什麼話！”石爪身後一個年輕氣盛的戰士不耐煩地低吼，“殺了他們，東西一樣是我們的！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腐爪’或者‘灰鱗’派來的探子！”
氣氛瞬間又緊張起來。
“閉嘴，莽骨！”石爪回頭嗬斥了那年輕戰士一句，然後轉向卡拉斯，沉聲道：“外來者，黑石灘不歡迎外人。看在你們能從霧牆出來的份上，我可以給你們指一條路，沿著這條‘泣血溪’往上遊走，繞過前麵的‘裂骨山’，有一處小水窪，那裡的水…勉強能喝。喝完，立刻離開我們的獵場！”
他給出了一個看似仁慈，實則充滿風險的選擇。離開相對熟悉的溪流和海岸，深入未知的、以危險命名的山地？
卡拉斯沒有立刻回答。他在快速權衡。強行衝突不明智，對方人數占優，熟悉地形，而且那個石爪給他一種頗為危險的感覺。但完全聽從對方的安排，將命運交到陌生人手中，更是愚蠢。
“我們可以離開。”卡拉斯緩緩開口，目光平靜地迎向石爪的獨眼，“但在那之前，我想見見你們部落能做主的人。”
石爪眉頭一皺：“你想見長老？”
“是的。”卡拉斯點頭，“我們的船壞了，需要幫助才能離開。也許，我們可以和你們的長老談一筆交易。一筆對黑石部落…或許有利的交易。”
他拋出了一個模糊的誘餌。他手中確實有一些籌碼，比如相對先進的航海知識、煉金藥劑、以及他和暗爪所代表的力量。關鍵在於，如何讓這個封閉排外的部落願意坐下來談。
石爪沉默了，他那僅存的獨眼死死盯著卡拉斯，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實性，以及這個少年到底哪來的底氣。幾個戰士也躁動起來，低聲議論著。
最終，石爪似乎做出了決定。他揮了揮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
“外來者，你很大膽。”他盯著卡拉斯，“我可以帶你去見灰須長老。但是——”他語氣陡然轉厲，“你和你的一個人跟我走，武器留下！另一個人回去報信。如果你們敢耍花樣…”
他沒有說完，但手中那柄金屬長刀微微抬起，寒光閃爍，意思不言而喻。
這是一個風險極高的提議。卡拉斯和一名水手將成為人質，深入對方的老巢。
卡拉斯幾乎沒有猶豫。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這片土地，需要找到修複船隻和獲取補給的途徑。閉目塞聽隻會困死在海灘上。
“可以。”他乾脆地將“虛空執政官”遞給身邊一名水手，然後對那名水手低聲吩咐：“回去告訴呂桑德和暗爪這裡的情況，讓他們固守待援，沒有我的信號，不要輕舉妄動。”
他又看向另一名較為沉穩的水手：“你跟我走。”
安排妥當，卡拉斯對著石爪點了點頭：“帶路吧。”
石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對這個少年的果決有些意外。他不再多言，對部下打了個手勢，兩名戰士上前，用一種堅韌的灰色藤蔓象征性地捆住了卡拉斯和那名水手的手腕，然後押著他們，轉身向著坡地上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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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戰士則分散開來，如同幽靈般重新隱入樹林和岩石之後，繼續他們的警戒。
卡拉斯一邊跟著石爪前行，一邊默默記下路線和周圍的環境。他們沿著“泣血溪”向上，穿過那片相對穩固的綠意地帶，開始攀爬被稱作“裂骨山”的岩石坡地。
越是往上，空氣中的腐朽氣息似乎淡了一些，但那甜腥味依舊若有若無。山坡上開始出現一些人工開鑿的簡陋階梯和了望點，顯示出黑石部落對這片區域的控製。
當翻過一道山脊後，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如同被隕石撞擊形成的碗狀山穀，出現在他們麵前。山穀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地開鑿著無數洞穴和簡陋的石屋，如同蜂巢一般。
山穀底部，則是一片相對平整的土地，搭建著更多粗糙的棚屋，有嫋嫋炊煙升起。
最引人注目的，是山穀最深處，靠近岩壁的地方，有一口被巨石粗略圍起來的泉眼。
泉眼湧出的，正是那條“泣血溪”的源頭之水，顏色依舊是深綠，但在泉眼上方，隱隱籠罩著一層極其稀薄、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光暈。
那就是“聖泉”？
而在山穀入口處，以及各處險要位置，都有手持武器的部落戰士守衛著。他們看到石爪帶回兩個被捆著手腕的外來人，紛紛投來好奇、警惕，甚至充滿敵意的目光。
這裡，就是黑石部落的聚居地。一個在絕望之地掙紮求生的，微小而堅韌的人類據點。
卡拉斯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他能否說服這裡的“領主”或長老，將決定他們能否活著離開這片被詛咒的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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