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黑石部落聚居的山穀，一股混雜著煙火、鞣製皮革、草藥和隱隱汗味的生活氣息撲麵而來，與外界那甜腥腐朽的死寂形成了鮮明對比。
穀內的空氣似乎也清新少許，雖然依舊沉重，卻少了幾分令人心智混亂的侵蝕感。
卡拉斯和那名叫做老魚的水手被押解著，沿著一條被踩實的土路向穀底走去。道路兩旁，粗糙的石屋和洞穴入口處，探出許多張麵孔。
有皮膚粗糙、眼神麻木的婦女，有瘦骨嶙峋、卻拿著小木棍比劃打鬥的孩童，更多的是手持簡陋武器、眼神充滿戒備與審視的戰士。他們的目光如同實質，刮過兩個外來者的身體，帶著好奇，更多的卻是深深的懷疑與排斥。
這裡的人們，無論男女老少，臉上都帶著長期營養不良和緊張生存留下的印記，衣著簡陋，但眼神深處卻大多燃燒著一股不願屈服的韌勁。
他們就像石縫裡掙紮求生的雜草，頑強，卻也脆弱。
石爪沉默地在前麵帶路，對族人的目光習以為常。他徑直走向山穀最深處，那片靠近岩壁和聖泉的區域。這裡矗立著幾座相對規整、用較大石塊壘砌的建築，門口有更加精悍的戰士守衛。
他們在一座最大的石屋前停下。石屋門口懸掛著一串用獸骨和某種黑色石頭磨製的風鈴，在微風中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在這裡等著。”石爪對卡拉斯說了一句，然後獨自彎腰走進了那低矮的石門。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長。老魚緊張地咽著唾沫，額頭滲出汗珠。
卡拉斯則平靜地觀察著四周。他能感覺到，那座石屋，以及旁邊守護聖泉的區域，存在著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純粹的能量場，正是這能量場，在一定程度上抵禦著外界腐朽的侵蝕，維係著這片山穀最後的生機。這能量場的源頭，似乎就來自於那口被巨石圍起的聖泉。
片刻後，石爪走了出來，對著卡拉斯偏了偏頭：“灰須長老要見你。你一個人進去。”
卡拉斯點了點頭，示意老魚安心等待，然後深吸一口氣，彎腰走進了石屋。
石屋內光線昏暗，隻有牆壁上幾個鑿出的孔洞透進些許天光，以及屋子中央一堆小小篝火跳動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草藥味和一種老年人身上特有的、如同陳年木料般的氣息。
借著火光，卡拉斯看清了屋內的情形。正對著門口的石壁上，掛著一幅用炭筆粗糙描繪的圖案，似乎是一片籠罩在霧氣中的海岸，以及一個散發著光芒的泉眼。圖案下方，鋪著幾張完整的、毛皮豐厚的獸皮。
一個極其蒼老、瘦削得如同骷髏般的老者，就蜷縮在那幾張獸皮之中。
他穿著一件相對乾淨的灰色麻布長袍，滿頭白發稀疏而雜亂，一直垂到腰間，臉上布滿了刀刻般的皺紋，一雙眼睛深深凹陷，卻並未渾濁，反而在跳動的火光映照下，閃爍著一種沉澱了無數歲月與智慧的深邃光芒。
他就是灰須長老。
在老者身旁，還坐著另外兩個人。一個是個身材異常魁梧、光頭、臉上帶著幾道新鮮爪痕的壯漢，他抱臂而坐，肌肉虯結，眼神凶悍，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卡拉斯，帶著強烈的敵意。
另一個則是個中年婦人，麵容憔悴，眼神卻十分銳利，手中撚著一串用細小獸骨磨成的珠子，沉默地看著進來的卡拉斯。
“外來者。”灰須長老開口了，他的聲音蒼老沙啞，仿佛漏氣的風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石爪說，你想和我做交易？”
他的通用語比石爪要標準許多，用詞也更為準確。
“是的，長老。”卡拉斯微微躬身，行了一個表示尊敬的禮節。在情況未明時，保持必要的謙遜是明智的。
“我們的船在黑石灘擱淺，無法移動。我們需要幫助修複船隻，獲取乾淨的飲水和食物，以便離開這裡。作為回報，我們可以提供一些你們可能需要的東西。”
“離開？”那個光頭壯漢嗤笑一聲，聲音如同岩石摩擦，“進了黑石灘，還想離開？做夢！你們的船，還有你們的人，很快就會變成灘上的又一堆枯骨，或者，林子裡新的行屍！”
“碎岩，讓客人把話說完。”灰須長老淡淡地說了一句，那名叫碎岩的壯漢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但眼神依舊凶狠。
“我們需要的東西，你們給不了。”灰須長老的目光重新回到卡拉斯身上，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黑石部落自己，也隻是在苟延殘喘。聖泉的力量在一天天減弱，獵場在縮小，行屍和那些被腐蝕的野獸卻越來越多。我們連自己都快要養不活了，拿什麼來幫助你們？又有什麼，是你們能給我們，而我們需要的？”
他的話平靜，卻道出了黑石部落麵臨的絕境。這是一個資源枯竭、在滅亡邊緣掙紮的族群。
卡拉斯心中微沉，但並未放棄。他想了想，開口道：“我們來自大海的另一邊，掌握著不同的知識和技藝。比如，更有效的取水方法，或許能緩解你們對聖泉的完全依賴；比如，更堅固的武器鍛造技術，能讓你們的戰士在麵對失魂者時多一分勝算；再比如，治療傷勢和抵禦侵蝕的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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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一句，特意加重了語氣。他注意到，在他說到“治療傷勢”和“抵禦侵蝕”時，不僅碎岩和那個中年婦人眼神微變，連一直古井無波的灰須長老，那深陷的眼窩似乎也動了一下。
“藥劑？”中年婦人首次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說的是，像聖泉之水那樣，能淨化汙穢、治愈傷口的神藥？”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懷疑。
“並非神藥，但確實有效。”卡拉斯謹慎地回答。他儲物袋裡還有幾瓶呂桑德煉製的、用於穩定精神和恢複體力的基礎星輝藥劑，雖然不多，但證明他所言非虛。
灰須長老沉默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在火光下明滅不定，似乎在權衡，在計算。石屋內一時間隻剩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
過了許久，灰須長老才緩緩抬起頭，看著卡拉斯，一字一句地說道：
“證明它。”
“拿出你所謂的藥劑，證明它的效果。如果你能做到…”他頓了頓，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決斷，“黑石部落，或許可以和你談談‘交易’的事情。”
壓力，再次回到了卡拉斯身上。他需要立刻拿出實實在在的證據，來換取這個瀕臨絕境的部落，那微不足道卻又至關重要的一絲信任。
而他也明白，這所謂的“交易”，其難度，恐怕遠超他的想象。黑石部落需要的，或許不僅僅是一點藥劑和知識，而是一個能夠扭轉他們命運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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