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祭司的問題在乾燥的空氣中回蕩，帶著沉甸甸的分量。所有燧石部族戰士的目光都聚焦在卡拉斯身上，緊張而戒備。石台上，那被釘著的“受詛者”似乎也感應到了氣氛的變化，低垂的頭顱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卡拉斯沒有回避老祭司的審視，他的目光平靜地迎上去，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族人耳中：“我們為追尋一個聲音而來，一個與這位被囚者共鳴的聲音。”他抬手指向石台，“至於為何出手，‘鐵災’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他沒有提及星塵古道，也沒有暴露暗爪的完整來曆，隻給出了一個模糊卻真實的理由。
老祭司渾濁的眼眸微微收縮，臉上的疤痕似乎都繃緊了些。
“墨紀奈……”他低聲念出那個名字，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既有忌憚，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他是我族的‘基石’，也是災厄的吸引者。外鄉人，你們不了解他的危險。”
“危險，往往源於無知或濫用。”卡拉斯向前一步，他的身形在暗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渺小，但那份從容與洞察力卻讓人無法忽視，“我們看到他在守護，也看到他在承受痛苦。那些長釘，不僅在禁錮他，更在汲取他的力量，維係著這道搖搖欲墜的防線，不是嗎？”
此言一出，周圍的部族戰士們出現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一些年輕戰士臉上露出不忍和羞愧，而一些年長者則目光更加銳利，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這個秘密被赤裸裸地揭開，讓氣氛變得更加微妙。
“這是生存的必要！”一個臉上帶著新鮮傷疤的壯碩戰士忍不住低吼，“沒有墨紀奈的力量，我們早就被那些鐵疙瘩碾碎了！他的力量本就帶著不祥，用來守護部族，是他的贖罪！”
“卡努！住口！”老祭司厲聲喝止，但名為卡努的戰士梗著脖子，顯然並不完全信服。
卡拉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部族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對於如何對待墨紀奈，存在著分歧。生存的壓力讓他們選擇了利用這份危險的力量，但並非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這種方式。
“我們並非來指責你們的選擇。”卡拉斯語氣放緩，目光再次轉向石台，“我們隻是聽到了他的呼喚。或許，存在另一種可能，既能讓他的力量繼續守護部族，又能減輕他的痛苦。”
老祭司眼神閃爍，顯然在權衡。卡拉斯和暗爪展現出的力量遠超尋常，是敵是友尚不明確。他們提及的“另一種可能”充滿誘惑，但也可能是更大的陷阱。部族延續至今，靠的就是對任何外來者的極度謹慎。
“外鄉人，你們的‘可能’是什麼？”老祭司緩緩問道，語氣中試探多於信任。
“首先，我們需要了解他，了解他身上力量的來源，以及‘鐵災’為何對他如此執著。”卡拉斯說道，“或許，解決問題的關鍵，就隱藏在這些信息之中。”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周圍殘破的聚居地和麵帶疲色的部族戰士。
“我們可以幫助你們加固防禦，作為獲取信息和暫時棲身的交換。但前提是，”他指向石台，“必須停止這種無止境的汲取。他的狀態已經很差，繼續下去，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一旦他徹底消亡，你們失去的將不止是防禦。”
老祭司沉默著，布滿老繭的手指摩挲著骨杖。卡拉斯的話擊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憂慮。墨紀奈的狀態每況愈下，他是清楚的。部族的生存依賴於這份危險的力量，而這力量本身卻正在走向枯竭，這是一個無解的循環。如今，突然出現的變數，是打破循環的契機，還是加速毀滅的推手？
他看到暗爪那非人的豎瞳正冷漠地注視著他，感受到那龐然龍軀下蘊含的恐怖力量。拒絕的代價，他承擔不起。
“…好。”老祭司終於嘶啞地開口，仿佛用儘了力氣，“部族需要喘息。你們可以暫時留下。卡努，帶人清理戰場，修複防線。至於墨紀奈…”他看向石台，眼神複雜，“…暫時停止儀式。”
名為卡努的戰士愣了一下，似乎想反駁，但在老祭司嚴厲的目光下，最終還是悶哼一聲，轉身去執行命令。
幾個負責看守石台的族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符文長釘與地麵下引導能量的線路斷開。當最後一根長釘被拔離能量節點時，石台上墨紀奈的身體猛地一顫，發出一聲如同解脫又似更加痛苦的悠長歎息。他身上那暗金色的光澤似乎稍微鮮活了一絲，但依舊微弱。
卡拉斯走近石台，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墨紀奈體內那股力量的本質——確實與暗爪同源，但更加稀薄、混亂，仿佛是被強行激發或汙染後的產物。同時，他也感受到了那些符文長釘留下的創傷，以及一種更深層次的、源於靈魂的疲憊與某種……烙印。
暗爪也走了過來，巨大的頭顱低下，劫火豎瞳近距離地審視著墨紀奈。他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帶著探究意味的咕嚕聲。同源的氣息讓他本能地感到親近，但那混亂與微弱，又讓他有些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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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治療，真正的治療，而不僅僅是停止傷害。”卡拉斯對老祭司說道。
老祭司歎了口氣，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我們嘗試過……但他的傷，並非尋常藥物能治。他的力量，也在侵蝕他自己。”
卡拉斯沒有再多說。他伸出手，指尖縈繞起一絲極其微弱的銀芒，並非架構師的力量，而是更接近於他自身本源的那縷幽綠星火，帶著安撫與探查的意味，輕輕點向墨紀奈的額頭。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角質皮膚的瞬間，墨紀奈一直低垂的頭顱猛地抬起！
那是一張布滿扭曲暗金紋路、幾乎看不出原本麵貌的臉。但他的眼睛，卻異常清澈，是純粹的金色，此刻正死死地盯著卡拉斯，瞳孔中倒映出卡拉斯的身影，以及……他身後那片鉛灰色的、被“鐵災”陰雲籠罩的天空。
他的嘴唇翕動，用儘全身力氣，吐出幾個破碎而嘶啞的音節：
“小心…‘蒼白注視’…它在…看著……”
話音未落，他眼中那點清明迅速消散，再次被痛苦和混沌淹沒，頭顱無力地垂落下去，仿佛剛才那片刻的清醒耗儘了最後的氣力。
卡拉斯的手指停在半空，心中凜然。
“蒼白注視”……
又一個陌生的詞彙，帶著不祥的預兆。
這片看似隻是與“鐵災”抗爭的高原，其水麵之下，似乎隱藏著更深的陰影。而墨紀奈，這個被囚禁的“受詛者”，顯然是觸及了某些秘密的關鍵。
部族的生存，墨紀奈的痛苦，“鐵災”的侵襲，以及這神秘的“蒼白注視”……種種線索如同亂麻，而他們，已經踏入了這片泥沼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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