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紀奈的警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卡拉斯心中漾開圈圈漣漪。“蒼白注視”——這絕非“鐵災”那種冰冷機械的感知，聽起來更像是一種具備意誌的、高位階的窺探。它看著什麼？這片高原？墨紀奈？還是…剛剛抵達此地的他們？
老祭司顯然也聽到了墨紀奈的囈語，他那布滿皺紋的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他沉默地揮了揮手，示意族人將昏迷過去的墨紀奈小心安置，並加強了石台周圍的看守，但這一次，沒有再連接那些汲取力量的符文長釘。
“外鄉人，”老祭司轉向卡拉斯，語氣比之前更加沉重，“你們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蒼白注視’…那是比‘鐵災’的巡獵者更古老、更不可名狀的恐怖。部族的記載中，它隻存在於最黑暗的傳說裡，是帶來徹底沉寂與消亡的預兆。”
他頓了頓，骨杖指向聚居地後方那座最為高大的黑石山壁。“如果你們真想了解墨紀奈，了解這片土地背負的詛咒，或許……答案的一部分，藏在部族的‘聖所’之中。那裡保存著先祖留下的石板，記載著世界尚未被金屬與塵埃覆蓋時的曆史。”
卡拉斯與暗爪交換了一個眼神。聖所，先祖石板…這確實是獲取關鍵信息的途徑。
“帶我們去。”卡拉斯言簡意賅。
老祭司沒有拒絕，親自引路。他讓卡努負責指揮修複防線和警戒，自己則帶著卡拉斯、暗爪以及雷克斯，走向山壁。
靠近山壁，才能感受到它的宏偉與奇特。岩石並非天然形成，表麵隱約可見人工開鑿的痕跡，布滿了風雨侵蝕和某種能量衝刷留下的孔洞與溝壑。在山壁底部，有一個被兩塊巨大落石半掩著的洞口，僅容一人彎腰通過。洞口邊緣刻著與那些禁錮墨紀奈的長釘上相似的古老符文，隻是更加複雜，並且散發著一種沉靜、穩固的氣息，與長釘的掠奪感截然不同。
“聖所是部族最後的庇護之地，也是力量的源頭。”老祭司在洞口前停下，舉行了一個簡短而肅穆的儀式，用骨杖輕觸符文。符文逐一亮起微光，那兩塊巨大的落石竟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了後麵幽深的通道。
一股混合著塵土、古老岩石以及某種微弱生命能量的氣息從通道內湧出。
通道向下傾斜，內部異常乾燥，牆壁上鑲嵌著一些能自發淡光的苔蘚，提供著微弱照明。走了約莫百步，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天然石窟，被改造成了莊嚴的殿堂。穹頂高懸，垂落著無數如同鐘乳石般的暗金色晶簇，它們緩慢地脈動著，散發出溫暖而穩定的光輝，將整個石窟照亮。石窟中央，是一個圓形的水池，池水清澈，卻深不見底，水麵上漂浮著點點如同星辰般的銀光。
而在石窟的四壁，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壁畫和那種古老的符號。壁畫的內容從星辰隕落、大地崩裂，到先民與各種可怖的巨獸、扭曲的陰影抗爭，再到部族建立、繁衍生息，直至“鐵災”降臨，天空被鉛灰色覆蓋…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窟儘頭，那裡擺放著三塊巨大的、表麵光滑如鏡的黑色石板。石板前設有石質的祭壇，上麵擺放著一些早已乾枯的果物和磨損的獸骨。
“就是那裡了。”老祭司指向那三塊石板，語氣中帶著敬畏，“先祖的智慧，都銘刻其上。但能解讀多少，要看你們自己。”
卡拉斯走近石板。石板的材質非金非石，觸手冰涼。上麵刻錄的並非單純的圖畫或文字，而是一種蘊含精神烙印的信息流。他凝聚心神，將意誌沉入其中。
刹那間，龐雜的信息湧入腦海——
他看到了天空並非灰暗，而是湛藍，有巨大的、羽翼遮天的生物翱翔；看到了大地上蜿蜒的銀色河流，滋養著茂盛的森林；看到了先民們建造起恢弘的城市，與自然和諧共處那是一個充滿生機與活力的世界。
然後，變故發生。
並非“鐵災”率先到來，而是天空被撕裂，降下了“蒼白之雪”。那並非真正的雪，而是一種無聲無息、侵蝕一切的寂靜力量。它所過之處，生命凋零，色彩褪去，萬物歸於死寂的灰白。先民稱之為“寂滅之息”。
為了對抗“寂滅之息”，先民中的智者尋求各種力量。他們發現了深藏於地脈之中的一種熾熱而原始的能量——源於古老龍族遺留下的血脈精華。他們試圖引導、融合這種力量，創造守護者。
墨紀奈，或者說像他這樣的“受詛者”，便是這種嘗試的產物之一。他們獲得了強大的力量，得以在一定程度上抵禦“寂滅之息”和後來降臨的“鐵災”，但代價是自身的異變、痛苦，以及…對那種龍族血脈力量的深度依賴，甚至會被其本能逐漸侵蝕。
壁畫和信息的後半段變得零碎而混亂，似乎記錄者本身也陷入了某種恐慌。隱約提到了“竊取者”、“偽裝的秩序”，以及“當庇護成為囚籠，光芒的深處即是陰影”之類的警示性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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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斯猛地收回心神，額角滲出冷汗。信息量太大，其中蘊含的絕望與掙紮，沉甸甸地壓在他的意識上。
他看向那脈動著的暗金色晶簇，看向那漂浮星光的池水。這些無疑是部族賴以生存的、源自龍族血脈的庇護力量，溫暖而光明。
但墨紀奈被禁錮的身影，那些汲取他力量的符文長釘，以及石板上關於“依賴與侵蝕”的警示，還有那神秘的“蒼白注視”…如同冰冷的暗流，在這片看似神聖的庇護所下湧動。
光越是明亮，其投下的影子便越是深邃。
他理解了燧石部族的困境，也隱約觸摸到了那份被隱藏起來的、關於力量的危險真相。他們依靠著這光芒生存，卻也時刻被光芒孕育的陰影所威脅。
“看到了嗎？”老祭司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帶著一絲苦澀，“這就是我們的世界，我們的選擇。聖所給予我們庇護，墨紀奈這樣的孩子付出代價，我們才能在‘鐵災’和那更恐怖的‘注視’下，掙紮求存。”
卡拉斯沉默片刻，指向石板最後那些混亂的語句：“‘竊取者’，‘偽裝的秩序’…指的是什麼？‘鐵災’嗎？還是…彆的？”
老祭司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深深的困惑與疲憊：“不清楚。先祖的記錄到此為止。或許，那是連他們也無法理解、不敢記錄的存在。”
就在這時，暗爪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帶著警告意味的咆哮。他巨大的頭顱轉向聖所的入口方向，劫火豎瞳緊緊盯著那幽深的通道。
幾乎同時，卡拉斯也感覺到，一股極其隱晦、卻帶著明確惡意的掃描感，如同冰冷的蛛絲，輕輕拂過整個聖所。這感覺一閃而逝，卻讓他背脊生寒。
那不是“鐵災”的機械掃描。
更像是…某種活著的、充滿惡意的意識的窺探。
是墨紀奈警告的“蒼白注視”？
它…找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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