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的夜,黑得像一團化不開的濃墨。
白鹿工廠的地下室裡,空氣乾燥而灼熱,充滿了鬆香和焊錫的味道。
幾盞大功率的白熾燈將工作台照得通亮。
老湯正趴在一台半人高的怪異機器前,手裡的螺絲刀飛快地轉動著。
那是一個用廢舊軍用電台和幾個收音機擴音模塊拚湊起來的大家夥,無數紅紅綠綠的電線裸露在外麵。
“穩住電壓!”老湯頭也不回地吼道,“這玩意兒是個吃電的老虎,電壓不夠就全完了!”
旁邊的肥狗滿頭大汗地搖著一台手搖發電機,臉上的肉都在哆嗦:“湯老,這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咱們不是做收音機嗎?這怎麼看著像大炮啊?”
“這就是大炮。”
陸峰的聲音從陰影裡傳來。
他穿了一套黑色的緊身夜行衣,腰間彆著絕緣鉗和那一卷至關重要的漆包線。
“它是轟開九龍天空的大炮。”
白芷站在一旁,手裡緊緊攥著一塊懷表。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裡滿是擔憂。
“一定要今晚嗎?”白芷看著那台並不穩定的機器,“如果被發現,不管是史密斯還是港府的電訊處,都會把你當成恐怖分子當場擊斃。”
陸峰整理好袖口,轉過身。
“張啟山以為抓了我們的人,封了我們的貨,我就隻能跪下來求他。”陸峰走到白芷麵前,輕輕替她理了理鬢角的亂發,“他錯了。他還是在用商人的思維跟我鬥。”
“今晚之後,九龍的天要變了。”
陸峰看向老湯:“還要多久?”
“再給我十分鐘調試頻率。”老湯擦了一把汗,推了推眼鏡。
“這是利用的中繼原理。隻要你能把那個黑匣子掛到廣播道那邊的發射塔主線上,這台機器就能在短時間內強行覆蓋掉原有的信號。足夠讓全香港都聽到你想讓他們聽到的東西。”
陸峰拿起桌上的一卷錄音帶,遞給一直候在門口的大喪。
“大喪,去送快遞。”
大喪接過錄音帶,那張凶神惡煞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峰哥放心。陳探長家我已經摸熟了,保準送到他床頭。”
陸峰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充滿火藥味的地下室,轉身消失在黑夜中。
“行動開始。”
……
半小時後,淺水灣半山彆墅區。
這裡是華探長們的聚居地,寸土寸金。
陳探長穿著真絲睡袍,手裡端著一杯威士忌,焦躁地在客廳裡踱步。
最近他總是心煩意亂。
自從上次拳賽輸光了身家,他在警隊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史密斯那個洋鬼子翻臉不認人,不僅沒給他補窟窿,反而對他越來越冷淡,甚至幾次在公開場合斥責他辦事不力。
“媽的,洋鬼子沒一個好東西。”
陳探長罵了一句,仰頭灌下一大口酒。
辛辣的液體燒過喉嚨,卻澆不滅心裡的火。
“咚、咚。”
極其輕微的敲門聲。
陳探長猛地警覺起來,手本能地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
他抄起桌上的煙灰缸,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
“誰?”
沒人應聲。
他透過貓眼往外看,走廊裡空蕩蕩的。
陳探長猶豫了一下,猛地拉開門。地上放著一個牛皮紙包裹的盒子,上麵沒有署名,隻貼著一張紙條。
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後,迅速把盒子拿進來,反鎖上門。
打開盒子,裡麵是一盤錄音帶,還有一張折疊好的信紙。
展開信紙,上麵隻有一行字,字跡潦草而狂放:
【聽聽你的好上司是怎麼評價你的。】
陳探長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
他顫抖著手,把錄音帶塞進了旁邊的錄音機裡,按下了播放鍵。
沙沙的電流聲過後,一個嫵媚的女人聲音傳了出來。
“……那個姓陳的華探長太貪了,如果不除掉他……”
“放心,寶貝,我會安排人做個‘意外’,讓他像個醉鬼一樣掉進維多利亞港喂魚……”
史密斯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醉意。
陳探長的手猛地抓緊了酒杯。
錄音機裡的聲音還在繼續:
“……反正這種貪汙成性的探長,死了一個,還有無數個搶著來給我舔鞋子……”
“哢嚓。”
酒杯在陳探長手裡被捏得粉碎。
玻璃碴刺進肉裡,鮮血混著威士忌滴在地毯上,他卻感覺不到疼。
“喂魚……你要拿我喂魚?!”
陳探長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臉色從慘白轉為猙獰。
他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最懂的一個道理就是:先下手為強。史密斯這種人,既然說出口了,就絕對做得出來。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突然刺耳地響了起來。
陳探長盯著那部電話,像是盯著一顆炸彈。
響了三聲後,他一把抓起聽筒。
“誰?”
電話那頭是一個經過處理的、低沉的聲音。
“陳探長,禮物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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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這錄音帶哪來的?”陳探長咬牙切齒地問。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想活命。”那個聲音平靜地說道,“史密斯警司現在就在他在私宅裡。他正在‘享用’一個叫張啟山的買辦送給他的禮物——一個聖瑪麗女校的學生。”
陳探長愣了一下。
“非法拘禁,侵害少女。陳探長,這可是重罪。如果你現在帶人去,就能抓個現行。”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誘惑。
陳探長的呼吸急促起來。
這是一個局。
他知道這是一個局。
但這更是他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