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刀,割裂寂靜。
藥房外的告示牆上,一張黃紙在風中獵獵作響。
墨跡未乾的藥方赫然寫著:“清脈散”三味主藥——雪蟬蛻、地龍筋、紫雲芝,劑量清晰,分毫不差。
尤其那“雪蟬蛻”,特地以朱筆圈出,旁注小字:“加倍投料,務求速效”。
小竹縮著肩膀站在牆邊,指尖還沾著漿糊的黏意。
她不敢抬頭看人,隻低聲道:“掌令使說……明日就要試藥,全軍將士都等著。”
話音落下,街角陰影裡一道人影倏然一閃,消失在巷口。
雲知夏立於窗後,指尖輕叩案幾,眸光如冰湖倒映寒星。
她知道,這消息不出半日,便會傳入那些蟄伏十年、藏身暗處的耳中。
“雪蟬蛻”——根本不是什麼稀有藥材,而是“蛇蛻灰”的彆名,民間藥師偶用,卻從不入正典。
更關鍵的是,此物若劑量翻倍,在特定炮製下,正是“長生引”致幻成分的激活引子。
而“長生引”,曾是醫律院秘傳禁方,後因致人癲狂、操控心智被徹底焚毀。
她不是在治病,而是在釣魚。
三更梆子響過,藥房外枯葉輕旋。
兩道黑影翻牆而入,動作迅捷如鬼魅。
一人著灰藍短打,腰佩守脈閣舊印;另一人身披太醫署軟甲,袖口暗繡金線,步伐沉穩,顯然是宮中高手。
墨八伏於屋脊,瞳孔驟縮。
他認得那軟甲——昭寧宮直供,非禦前親信不得穿戴。
他正欲躍下擒人,忽覺袖角一緊。
雲知夏不知何時已立於簷下,聲音低得幾乎融進夜色:“放走穿守脈閣服的,隻截住太醫署那個。”
“掌令使!”墨八壓低嗓音,“此人身份重大,若讓他逃了——”
“逃不了。”她眸光不動,冷如寒鐵,“他逃得再遠,也逃不出我撒下的網。”
話音未落,那太醫署黑衣人已撬開藥櫃,正欲替換藥粉,忽覺後頸一涼。
墨八如鷹撲兔,一記手刀劈向其肩,卻被對方反手甩出毒針三枚!
針尖泛紫,落地即蝕石成坑。
雲知夏袖中銀光一閃,三枚封脈針破空而出,精準釘入對方肩井、天宗、風池三穴。
那人悶哼一聲,渾身僵直,毒血逆衝咽喉,張口欲咬袖中毒囊,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我早知道你會咬。”她緩步上前,蹲下身,從他袖中取出一隻玉瓶,倒出細粉,色澤微黃,氣味辛烈。
藥感爐已燃起幽藍火苗。
她將粉末置於爐上,低溫焙燒。
片刻後,灰燼中浮現出細碎金光,她以磁石輕引,竟聚成一枚微型金印——僅指甲蓋大小,卻雕工精細,印文赫然是一個“昭”字。
昭寧宮。
她指尖摩挲金印,唇角微揚,卻無半分笑意。
與此同時,那被放走的守脈閣男子狂奔出城,衣角拂過草葉,悄然沾染一層肉眼難辨的熒粉。
他渾然不覺,一路直奔城西破廟。
老鎖匠帶著四個軍中藥工,早已在十裡外設伏。
他們不穿軍服,不佩刀劍,隻背藥簍,提銅燈,燈罩內嵌著特製磷片——能映出螢塵粉的軌跡。
“往西三裡,廟頂有光。”小竹喘著氣,第一次主動開口指路。
老鎖匠點頭,他曾是皇陵機關匠首,專司鎖鑰與密道。
二十年前,醫律院覆滅那夜,他親眼見過同樣的螢光,在禁書焚毀時飄散如星雨。
破廟殘垣斷壁,佛像傾頹。
幾人悄然圍攏,隻見殿內火光跳動,數名黑衣人正焚燒一摞古卷,紙頁上依稀可見“毒理輯要”四字。
“燒了!快燒了!”一人嘶聲低吼,“不能再留!這是祖訓!”
“可若它真能救人呢?”另一人聲音顫抖,“當年若非他們用這書煉毒,我們也不會……”
“住口!”為首的蒙麵人厲喝,“醫律之律,不在術,而在心!此書亂世,必毀!”
火焰升騰,書頁蜷曲成灰。
忽然,門外傳來輕叩三聲。
眾人驚起,刀劍出鞘。
卻見一道素白身影立於月下,長發未綰,僅以一根銀針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