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沈青璃以采藥女身份混入善堂廚房,借送藥之機,偷取一包未熬藥材返回。
雲知夏連夜實驗,以低溫萃取分離隱藏成分,最終在藥液底層析出一抹近乎透明的結晶。
她以顯微琉璃片承之,置於燭光下細察,又以酸堿滴定測其活性變化,最終得出結論——
這是一劑以“清脈散”為基底,反向推導出的致幻變種。
藥理路徑與她研究方向如出一轍,甚至在某些細節上,展現出驚人的理解力與改良意圖。
不是粗劣模仿。
是精通藥理之人,在係統性地破解她的醫術。
“他們……已經能讀懂我的思維了。”她喃喃。
窗外,風驟起,吹得鐵碑上的“斷魂霜”輕輕搖晃,藍霧微閃,似在呼應某種無聲的警告。
而此刻,在城南某間廢棄民宅中,一具剛斷氣的患者屍體正靜靜躺在草席上,腦門微凹,嘴角凝著詭異的笑。
無人知曉,他的顱骨之下,正悄然滋生著一層肉眼難見的薄晶——
像蛛網,像霜痕,像某種不可逆的侵蝕,正緩緩爬滿神經末梢。
寒風穿堂,藥閣地室的青銅燈盞忽明忽暗,映得牆上的藥理圖譜如鬼影遊走。
老仵作蹲在屍首旁,雙手穩如磐石,手中薄刃輕輕劃開死者顱骨,動作老練得仿佛已與死神舞了一生。
雲知夏立於一旁,屏息凝神。
當顱蓋掀開的刹那,一股極淡的甜腥味悄然逸出,幾不可察。
老仵作眯起渾濁的眼,用銀鉤輕輕撥開腦膜,指尖微顫:“掌令使……您看這血管壁。”
燭光下,顱內細如蛛絲的血管表麵,竟覆著一層近乎透明的結晶,薄如霜、細如霧,若非以特製琉璃片反光折射,根本無法察覺。
“這不是毒發猝死。”老仵作聲音沙啞,“是神經被一點點‘凍’住了。就像冰蠶吐絲,纏住了魂。”
雲知夏俯身,取出隨身攜帶的顯微琉璃片,將一小段血管貼附其上,置於特製燭台下斜照。
刹那間,那層結晶折射出詭異的七彩光暈,結構精密得令人膽寒——每一道分支,都精準卡在神經傳導的關鍵節點。
她瞳孔驟縮。
“長生引……但他們改了路徑。”
“長生引”是她早年為破解前朝皇室秘藥所創的逆向推演模型,從未公開,僅存於藥閣最深處的密卷之中。
此藥原為延年益壽之妄想而生,實則會誘發幻覺、侵蝕神誌,最終使人淪為行屍走肉。
而眼前這結晶的代謝路徑,竟與“長生引”的核心機製如出一轍,卻繞開了她設下的三道解毒屏障,隱匿性更強,發作更緩,毒性更深。
這不是模仿。
是進化。
“他們不是隻會毀術……”她直起身,指尖輕撫琉璃片,聲音冷得像從冰窖裡撈出來的刀,“他們在學我。”
她眸光一轉,寒意四溢。
有人不僅偷走了她的方子,更在用她的思維邏輯,反向構建一套足以顛覆醫道的暗毒體係。
而對方……顯然已經摸清了她的解毒規律。
當夜,藥閣密室。
沙盤橫陳,一方是善堂“安神湯”的成分圖譜,一方是昭寧宮井水殘留毒素的分析結果。
雲知夏執紅筆,以極細的朱砂線逐一連接共性成分——蛇蛻灰、軟骨藥油、迷心露、微量汞析晶……一條條紅線如血蛇蜿蜒,在沙盤中央交彙成一個詭異的三角。
她忽然頓住。
筆尖懸在半空。
“不對……”她低語,“這些毒源,每一次變異,都精準避開了我已公開的解毒路徑。不是巧合……是預判。”
就像對手站在她對麵,看穿了她的每一步落子。
墨九站在角落,手緊握刀柄,欲言又止。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藥閣內部,必有高階醫者叛出,將她的研究動向,一字不漏地送入昭寧宮。
沈青璃默默解下腰間舊刀,刀鞘斑駁,刃口卻寒光凜冽。
她低頭摩挲刀身,仿佛在觸摸一段不堪的過往。
“若醫律院有人叛投昭寧……”她聲音輕,卻字字如釘,“那這一刀,我早該準備好。”
話音落時,窗外風聲驟止。
一輪血月悄然攀上城樓,紅得像是浸過人血,靜靜俯視著這座即將風暴席卷的皇城。
雲知夏望著沙盤,指尖緩緩劃過那三角毒源的核心——
她忽然笑了。
笑得冰冷而鋒利。
“想用我的醫術,毀我的道?”
“那就看看……誰的刀,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