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如鉤,懸於宮牆之上,將整座皇城浸在一片暗紅之中。
風穿廊過隙,卷起藥閣前那盞孤燈的火苗,忽明忽暗,映著雲知夏冷峻的側臉。
她指尖仍貼在“護心丹”的琉璃管上,溫潤的觸感像是一道微弱的脈搏,在提醒她——還活著,還能戰。
小竹喘著氣跪在階下,紙條已被汗水浸得邊緣發皺。
雲知夏沒有接,隻淡淡道:“念。”
“昭寧宮井水毒素再度變異……三名宮婢嘔吐昏厥,尿液呈紫黑色……禦醫院束手無策。”小竹聲音發顫,“化驗結果顯示,新型毒素中含有一種從未見過的複合成分,其分子結構……與您昨夜夢中提到的‘血引劑’……極為相似。”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雲知夏閉上眼。
不是震驚,是確認。
她前世在毒理實驗室埋首三年的未完成項目——“血引劑”,一種能通過血液共鳴激活隱性毒素的催化媒介,理論上可讓沉睡十年的毒驟然爆發。
她從未發表,從未記錄,甚至連實驗日誌都毀於一場“意外火災”。
唯有藥婆婆在她瀕死時低語過幾句口訣,被她封存在記憶深處,連自己都以為隻是夢。
可現在,它出現了。
而且,出現在宮中最不該出事的地方——昭寧宮。
她緩緩睜開眼,目光如刀,劃破夜色。
“查。”她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釘,“查我所有遺失的筆記、藥渣樣本、實驗殘稿。哪怕是一張廢紙,也要翻出來。我要知道,是誰,從哪裡,看到了我的思路。”
小竹領命而去,身影沒入黑暗。
雲知夏轉身步入密室,門落鎖的刹那,仿佛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
她盤膝而坐,雙手交疊於膝上,呼吸漸緩,心神沉入體內。
藥感,啟。
這不是什麼玄術,而是她用千百次實驗打磨出的神經直覺——對藥物分子的微弱共振、氣味的極細微變化、生物體內代謝軌跡的預判能力。
前世她稱之為“藥理直覺”,今世,她叫它“藥感”。
閉目間,虛空中竟浮起一絲極淡的苦杏仁味。
她瞳孔微縮。
那是“血引劑”在催化過程中產生的副產物——氰化苯甲酸乙酯,揮發性極低,常溫下幾乎無法檢測,唯有在特定代謝環境中才會短暫釋放。
她隻在一次失敗實驗中聞到過一次,連儀器都沒捕捉到。
可現在,它就在她的感知裡,像一縷遊絲,纏繞在昭寧宮井水毒素的殘跡之上。
有人複現了她的實驗。
不止是模仿。
是精準複刻,甚至……加入了改良。
她冷笑一聲,起身推開密室銅門:“傳沈青璃。”
不多時,沈青璃匆匆趕來,發髻微亂,眼中卻燃著光。
她曾是藥閣最不起眼的助教,一度執迷於古法煉丹,視雲知夏的“奇技淫巧”為邪道。
可經曆數次瘟疫救治、毒案偵破後,她終於明白——真正的醫道,不在焚香禱告,而在顯微鏡下的分子軌跡。
“取今日昭寧宮送來的‘安神湯’殘渣。”雲知夏遞過一隻瓷瓶,“用‘低溫萃取法’,分離其中未知蛋白。”
沈青璃一怔:“這法子……連禦醫院都未掌握,您說它會破壞藥性……”
“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雲知夏目光如鐵,“我要真相,不要規矩。”
沈青璃咬牙點頭,迅速操作起來。
液氮冷霧升騰,玻璃器皿在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當最後一滴晶瑩液體滴入試劑皿,整個密室驟然一靜。
那液體,泛出幽藍熒光。
如同深海中的磷火,靜靜燃燒。
沈青璃手一抖,幾乎打翻器皿:“這……這是‘血引劑’激活態的標誌性熒光反應!可‘安神湯’是鎮靜藥,怎會含有這種成分?!”
雲知夏俯身凝視,指尖輕輕劃過皿壁。
“他們不是在模仿我。”她聲音低沉,卻如驚雷滾過,“他們在回應我。”
“什麼?”
“他們知道我會查,知道我會用低溫萃取,甚至……知道我夢中提過‘血引劑’。”她緩緩抬頭,眸中寒光乍現,“所以,他們提前布了局,用我的方法,造出我的‘夢中之毒’,再放出來,等我追查——就像獵人故意留下腳印,引狼入陷阱。”
沈青璃臉色發白:“那……我們豈不是每一步,都在他們預料之中?”
雲知夏沉默片刻,轉身走向密室深處的鐵櫃,取出一本泛黃的冊子——封皮上寫著《三階藥感:心脈共振與分子預判》。
這是藥婆婆留給她的唯一手稿,記錄著藥感進階的全部心法。
她將冊子投入爐中。
火舌瞬間吞沒紙頁,字跡在烈焰中扭曲、消失。
“從今往後,”她望著燃燒的火焰,聲音冷得像冰,“我的方子,隻存於行動,不落於紙。我的思路,不寫一字,不傳一人。”
沈青璃怔住。
她終於明白——真正的殺招,不是藥,不是術,而是不可預測。
雲知夏走出密室,直奔藥閣地庫。老鎖匠已候在門外,滿臉疑惑。
“改結構。”她指著地庫入口,“加聲紋鎖,口令為‘藥無善惡’;再設血印閘,唯有我滴血並念出第二道口令,方可開啟核心藥庫。”
老鎖匠顫聲問:“若……若有人仿聲仿血呢?”
“仿得了聲,仿不了心。”她冷笑,“心脈共振,獨一無二。”
墨八悄然現身,刀未歸鞘,眼神緊鎖四周陰影:“掌令使,若對方已能預判您……下一步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