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善堂外的長街仍浸在灰蒙蒙的霧裡。
幾盞殘燈搖曳,映著石板路上薄霜如骨。
小滿裹著粗布鬥篷,背著藥匣,帶著幾名藥童悄然潛入善堂側門。
她們的臉塗了藥粉,略顯蠟黃,身形佝僂,活脫脫一群久病纏身的貧民婦人。
藥匣中靜靜躺著十餘包“清脈散”——藥包上的封印紋路與軍醫監官製一模一樣,連火漆印都仿得毫厘不差,唯有內裡乾坤,早已被調換得麵目全非。
這是雲知夏親手配的“餌”。
她站在藥閣密室窗前,指尖輕輕摩挲著玉筆,目光落在遠處善堂屋頂的一縷青煙上。
那煙筆直升起,卻在半空微微扭曲,像被什麼無形之物牽引著,悄然散入風中。
她眸光一凝。
來了。
三更梆子剛響,善堂廚房便亮起了燈火。
主廚是個麵生的老婦,袖口繡著暗金紋,正是昭寧宮暗線。
她從懷中取出那張微型藥紙,對著燭火細看,唇角微揚:“三更服,五更吐,吐後莫飲井中水……有趣,這雲知夏竟敢用如此凶險之法救人?莫非是走投無路,想搏一線聲名?”
她毫不猶豫,命人將“假清脈散”儘數倒入今日的“安神湯”主料中。
藥湯熬煮,香氣漸濃,氤氳如霧。
而就在這柴堆深處,老仵作蜷縮在陰影裡,手中緊握一麵古銅小鏡——那是雲知夏特製的“藥感鏡”,能捕捉藥氣中細微的能量波動。
當藥湯沸騰,蒸汽升騰,鏡麵忽然泛起漣漪。
老仵作瞳孔一縮——那蒸汽中,竟浮現出極淡的藍色光點,如同螢火,緩緩升騰,最終彙聚在房梁下的銅鈴內。
他屏住呼吸,等眾人散去,悄然攀上房梁,取下銅鈴底部一顆微不可察的結晶,迅速封入瓷瓶,連夜送往藥閣。
雲知夏接過瓷瓶時,天已微亮。
她將結晶置於特製琉璃皿中,啟動“低溫離心儀”——那是她以冰玉與銅機巧構的秘器,能分離藥氣中極細微的分子結構。
隨著機軸緩緩轉動,結晶在低溫中崩解,析出一層淡藍粉末。
她用銀針輕挑一點,置於顯微晶片下。
瞳孔驟縮。
“夢引香。”
她低語,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這不是普通的迷魂香,而是上古失傳的“夢引術”載體——能吸附服藥者夢境中的思維波動,經特殊符文處理,便可還原成文字情報。
難怪昭寧宮能精準預判她的“逆心導引術”路徑……原來她每一次運功、每一次思慮,都在夢中被無聲竊取。
“我在夢裡,給他們上的課。”她冷笑,指尖輕敲案幾,“那今日,就換我來教他們——什麼叫,反噬之痛。”
她轉身走向藥架,取出一株墨綠小草,葉片邊緣泛著銀光。醒神草。
“沈青璃。”她喚道。
藥閣助教低頭應聲:“在。”
“重配‘安神湯’,夜交藤灰換為醒神草粉,比例一比三,文火慢焙,取其清神而不擾魂的特性。”她語速平穩,卻字字如刀,“此藥入夢,可使夢境清晰如鏡,但——若有人以‘夢引香’竊夢,香魂反噬,神識將如焚如灼,輕則癲狂,重則……魂散。”
沈青璃心頭一震,抬眼看向她:“你不怕出人命?”
“怕?”雲知夏抬眸,目光如刃,“他們用我的夢布網,用我的方殺人,如今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她緩步走向窗邊,晨風拂起她蒼白的發絲,唇邊那抹血痕仍未洗淨,卻襯得她眼神愈發清冽如寒潭。
“他們想看我怎麼救人?”她輕笑,“那就讓他們看個夠——看我怎麼,用他們的嘴,傳我的話。”
話音落下,她轉身取筆,在一卷素帛上寫下三行小字,封入密函,交予暗衛。
與此同時,小滿在善堂後巷悄然張貼告示:“軍醫監特施‘清脈安神湯’,貧病者可免費領藥,三更服,五更吐,吐後莫飲井中水。”
消息如風,一夜傳遍城南。
而雲知夏立於藥閣高台,望向城南方向,眸光幽深。
她更知道——那一縷縷升騰的藥香,即將化作無形之網,隻待那人踏入。
她抬手,指尖輕劃空中,仿佛在布陣。
“墨九。”她忽而開口。
藏於屋脊陰影中的年輕暗衛渾身一凜,低應:“屬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