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三刻,天光微明,山霧未散。
藥閣山門前,千名禁軍列陣如鐵,刀戟森然,甲光映著晨露,冷得刺眼。
柳元敬立於陣前,青袍獵獵,眉目冷峻如霜刃,聲音穿透薄霧,直劈高台:
“雲知夏!私設醫局、蠱惑民心,罪在不赦!若你自散藥閣,交出藥方,我保你歸隱山林,壽終正寢!”
話音落下,山風驟止,萬籟俱寂。
高台之上,雲知夏一襲素白醫袍,發絲未亂,眸光如淵。
她立於百名弟子之前,身後是藥閣百年基業,眼前是千軍壓境。
她沒有答話,隻輕輕抬手。
小滿咬唇上前,雙手展開一卷厚重藥錄——《阿豆用藥全程錄》。
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每一劑藥的配伍、劑量、服用者姓名、病症起止。
每一筆,皆有據可查;每一人,皆可對證。
“你們要的罪證,就在這裡。”她聲音清冷,不高,卻字字如釘,砸進人心,“不是蠱惑,是救命;不是私設,是救急。若這叫罪,那大胤的良心,早該判死刑了。”
藥錄高懸旗杆,隨風獵獵作響,像一麵無聲的戰旗。
柳元敬臉色一沉,眼中殺意翻湧:“冥頑不靈!給我——攻!”
令下,鐵蹄踏地,禁軍如黑潮湧來。
雲知夏抬手,指尖輕落腰間玉鈴。
叮——
一聲清響,破空而起。
刹那間,藥閣四角高台火光微閃,艾草與硫磺混合的濃煙驟然騰起,灰白如霧,翻滾彌漫,瞬間遮蔽視線。
第一重“迷香陣”啟動,辛辣刺鼻,前排禁軍嗆咳不止,陣型大亂。
“放箭!”柳元敬怒吼。
箭雨如蝗,撲向高台。雲知夏不動,隻冷聲下令:“第二重,落。”
屋簷之上,數十弟子同時傾倒藥粉——無色無味的“軟筋散”如細雪灑落,遇濕即化,地麵瞬間如覆油脂。
衝在最前的兵卒腳下一滑,鎧甲相撞,慘叫跌倒,刀槍橫飛,攻梯傾塌。
一名禁軍百夫長怒吼攀梯,手剛搭上牆頭,腳下猛然一滑,整個人重重摔落,右腿扭曲成怪異角度,痛嚎不止。
沈青璃立於城垛,手中藥囊輕揚,一粒丹丸精準落入傷者口中。
她冷冷俯視:“傷者不殺,但需留下兵器。”
那百夫長咬牙拔出佩刀,狠狠擲於地上。
刀落,百姓中有人低呼:“那是柳尚書的親兵……竟真被繳了械!”
煙未散,陣未破,禁軍攻勢卻已遲滯。
第三波強攻,箭矢更密。
一名藥閣弟子為護旗杆上的藥錄,挺身擋箭,肩胛中箭,鮮血瞬間染紅衣袍,踉蹌倒地。
雲知夏瞳孔一縮,再不遲疑。
她縱身躍下高台,白袍翻飛,如鶴入塵。
箭雨如蝗,她卻似遊刃於刀鋒之間,幾步便至傷者身側。
“撐住。”她低聲說,隨即抽出銀針,手法快得隻剩殘影。
一針破皮,二針引線,三針挑破胸腔積血處,細管插入,暗紅血水順著導管汩汩流出。
傷者胸口起伏驟然順暢,呼吸一暢,竟睜開了眼。
圍觀百姓中,有人突然跪地痛哭:“神醫救過我兒子!那年瘟疫,他高燒三日,是雲掌令一針退熱,活下來的啊!”
“藥閣救過我們全村!”另一人嘶吼,“那年山洪,她們背著藥箱蹚水送藥,凍得嘴唇發紫也不退!”
人群沸騰,怒意升騰。
老藥農拄著鋤頭,顫巍巍走出,身後數十鄉民手持農具,默默列陣山道。
他抬頭望著高台上的女子,老淚縱橫:“藥閣的門,我們守!”
墨十一隱於暗處,袖中刀未出,卻第一次低語:“原來……醫者,也能讓百姓提鋤為兵。”
雲知夏立於血與煙之間,肩頭染紅,眼神卻愈發清明。
她抬手,將藥錄卷起,交予小滿:“藏好。”
小滿含淚點頭,轉身奔向地庫。
雲知夏再不回頭,隻仰首望向高台之上那麵獵獵飄揚的藥閣旗——玄底金紋,上書“濟世”二字。
更為立道。
醫者不該匍匐於權貴膝下,不該淪為藥奴。
她們可以救人,也可以——護城。
她緩緩抬手,指尖撫過披風上的王妃紋繡。
那曾是枷鎖,是棄子的烙印,如今,卻成了她最不屑的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