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夏緩緩轉頭,目光掠過他,如看一縷塵煙。
她啟唇,聲如碎玉:“我不是王妃。”
“我是……煉藥的人。”
話音未落,鼎火忽暗。
她胸口劇烈起伏,指尖痙攣,似有更猛烈的風暴正在體內醞釀。
她緩緩抬起手,將最後一根銀針抵在心口,卻未刺下,隻是輕撫。
“快了……”她喃喃,眼底金光漸盛,“等我燒儘這一身毒,這天下……該換一副藥方了。”
地庫深處,風息如死。
唯有那幽藍火焰,靜靜燃燒,映著她半邊臉龐,明滅不定。
而在她閉目的瞬間,意識深處,一座熟悉的白牆實驗室轟然崩塌,火焰中,一道身影緩緩轉身,冷笑出聲——
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炸開神識。
睜開眼,已是冷汗淋漓。第五夜,子時三刻。
地庫深處,空氣凝滯如鉛。
幽藍火焰在鼎中靜靜燃燒,映得四壁碑文忽明忽暗,仿佛遠古醫魂也在屏息凝視這場逆天改命的試煉。
雲知夏盤坐於銅鼎之前,七竅滲血早已乾涸成黑痕,肌膚下青黑紋路如活蛇遊走,時隱時現。
她閉目內視,神識沉入經絡——那裡,藥感如洪流暴動,裹挾著前世記憶的殘片、今世執念的烈焰,在她體內橫衝直撞。
忽然,眼前一暗。
白牆、儀器、玻璃器皿……她回到了前世的實驗室。
可下一瞬,火光衝天,牆體崩塌,火焰中走出那人——她曾視作兄長的師兄,唇角勾起譏諷冷笑:“沈未蘇,你不過是個違律者。你救不了任何人,連你自己都救不了。”
聲音如針,刺入神識深處。
她心頭一震,幾乎要隨那幻象墜入絕望深淵。
就在意識即將潰散之際,她猛地咬破舌尖!
劇痛炸開,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如同驚雷劈開迷霧。
“我不是來被煉的。”她低語,聲音沙啞卻如刀出鞘,“我是來——煉它的!”
她強提心脈之火,以意誌為引,將暴走的藥感逆向導流,自百骸歸心,再由心而發,沿十二正經、奇經八脈,一寸寸構築起一座無形熔爐——“藥火熔爐”。
每一寸經絡都在撕裂,又在火中重塑。
她以血為引,以痛為薪,將那些曾噬她骨、蝕她神的藥毒,儘數封入爐中,煉化為己用。
“小滿。”她忽然開口,聲若遊絲,卻清晰無比。
早已守在一旁的小滿渾身一顫,立刻捧起冰蓮瓣,依《心火圖譜》所示,將一瓣純淨蓮心投入鼎中。
寒氣入火,藍焰微顫,隨即更加凝實。
半個時辰後,又一瓣。
再半個時辰,再添。
鼎火漸盛,顏色悄然變化——由幽藍,轉為深金,再向熾白逼近。
那火不再隻是燃燒,而是有了生命般的脈動,與雲知夏的心跳同頻共振。
第七夜,子時。
鼎內火勢驟然暴漲,金焰衝頂,轟然炸裂!
一聲巨響震徹地庫,石屑紛飛,阿豆碑文拓片儘數剝落,露出其下完整的《逆脈經》全文——字字如血,似由千年醫者以命刻就。
煙塵散去。
雲知夏緩緩睜眼。
眸中金紋流轉,如熔金灌注,目光所及,藥性自顯。
她抬手輕觸身旁藥碗,碗中“蛇蛻灰”與“雪蟬蛻”粉末竟自行分離,一層沉底,一層浮麵,涇渭分明,仿佛被無形之手操控。
她唇角微揚,聲音極輕,卻帶著撼動天地的篤定:
“從前,是藥來找我。”
“如今——”
她指尖輕點藥灰,金光微閃。
“是我煉藥。”
話音落,鼎底殘灰忽然微微顫動,一道焦痕緩緩浮現,僅半行字跡,卻字字如烙:
“心火不熄,毒亦可道。”
遠處,墨十三跪伏於地,望著那道緩緩起身的素白衣影。
她周身仍縈繞著灼人餘焰,腳步卻穩如山嶽。
他喉頭滾動,喃喃出聲:“她不是走出了火室……”
“是重生了。”
風起,吹動她未束的長發。
她立於地庫出口,目光穿透石門,望向京城夜空。
片刻後,她轉身,對小滿道:
“取三碗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