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吹動她腰間藥囊,藥香微散。
她抬手,輕輕拂去肩上一縷灰燼——那是心燈燃儘後的“心碑土”,混著誓言與藥灰,重若千鈞。
她眸光冷冽,望向宮門外那條長街。
藥在,火在,人在。
心火不滅,何懼深淵?第218章入局者,先焚心(續)
出宮的路漫長而寂靜,朱雀門下的青石板被夕陽染成鐵鏽色,仿佛昨夜未乾的血跡。
宮牆高聳,陰影如刀,割裂了天邊最後一抹殘陽。
雲知夏緩步而行,素白藥衫在風中獵獵,像一杆不降的旗。
她走得很穩,仿佛剛才是非生死的密殿對弈,不過是一場尋常問診。
可她知道,那本青布名冊已如毒種入土,隻待破殼焚天。
墨十五自簷角無聲落下,黑衣融於暮色,如影隨形。
他低聲道:“王爺密令:相府已在調兵圍守藥閣外圍。明麵上說是‘清查違禁藥典’,實則已布下鐵桶陣,隻等一聲令下,便要封門拿人。”
風驟起,吹亂了她鬢邊碎發。她眸光未動,隻唇角微掀,似笑非笑。
“傳信沈青璃。”她聲音極輕,卻字字如釘入骨,“今夜子時,各地藥館同步焚舊律書。記住——火要亮,煙要直,讓全城都看得見。”
墨十五一怔,眼中掠過驚意:“若被指為縱火……藥閣將成眾矢之的,朝廷可借此定罪,永絕後患。”
她終於停下腳步,側首望他,目光如寒星落淵。
“那就讓他們查。”她輕笑,語氣溫柔卻鋒利如刃,“查到最後一張紙,都會燒成灰。”
墨十五心頭一震。
他跟隨靖王多年,見慣殺伐決斷,卻從未見過這般——以退為進、借刀焚天的局。
她不是在逃,是在引火入室;不是在藏,是在亮刃。
她繼續前行,腳步未亂半分。
袖中指尖輕撚,一枚極細的銀針悄然滑入掌心——那是她早前從迷神香中提取的藥引殘渣,此刻已被她封入蠟丸,藏於藥囊深處。
北境軍營、靜心殿香霧、裴元衡指尖摩挲名冊時那一瞬的鬆懈……一切細節在她腦中如脈絡貫通。
他在用醫者布控天下,而她,要用醫道反噬其權。
夜至子時,京城三十七處藥館同時起火。
火光自城南燃起,如赤蛇破土,瞬息席卷全城。
火焰並非尋常焚燒,而是借她早前命人混入律書紙漿中的特製鬆香猛烈燃燒——那香取自南疆火藤,遇熱即爆,燃時火舌衝天,濃煙筆直升空,如黑柱貫月,十裡可見。
百姓驚起,奔走相告:“藥館著火了!”“是藥閣!全燒了!”
裴元衡在相府驚醒,袍未及整便衝出內堂。
他立於院中,仰頭望著那三十七道衝天火柱,臉色驟變。
“救火!全部給我救下來!”他怒吼。
可火勢詭異,竟順著牆縫、地隙蔓延,仿佛有靈。
更駭人的是,火焰竟沿著地麵隱約可見的墨跡爬行——那是“醫律院特印律墨”,含鐵砂與硝粉,本為防偽,如今卻成了引火之媒!
火舌如蛇,一路蜿蜒,直撲後園密室。
門破,火入。
室內,一排排鐵櫃傾倒,賬冊翻飛。
火焰卷過最上一本,墨跡在烈焰中扭曲、顯形——
“……豫州張氏,因子死未報病因,已削籍;江南李醫,私議朝政,拘;北陵趙婆,擅施剖腹術,杖斃。”
一行行,一字字,皆是“醫諜”之證,皆是權臣以醫律為刀,屠戮異己的鐵證。
火光映亮了櫃頂一方玉印——“醫律監·密查令”,此刻已被烈焰吞噬。
屋脊之上,墨十五負手而立,黑袍獵獵。
他望著漫天紅焰,低語如歎:
“這一把火,燒的是權,不是書。”
風起,灰燼如雪,飄向皇宮方向。
而此時,雲知夏正立於藥閣後院高台,指尖撚著一縷從火場帶回的焦紙殘片。
她凝視著那片灰中未儘的墨痕,眸光冷如寒潭。
三日後。
京西,濟安銀號。
銅鈴輕響,門開一線。
錢掌櫃戰栗迎出,額上冷汗涔涔:“藥閣主……小的隻是代管賬目,不敢問用途啊!”
她不語,隻緩緩抬步,踏入那扇雕花木門。
身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