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驚呼:“阿苓!”
雲知夏瞳孔一縮。
她看見那少女倒下的姿勢——左胸塌陷,呼吸急促,唇色發紫,分明是斷肋刺肺,血蓄胸腔。
生死一線。
而此時,禁軍雖受藥製,仍有零星箭雨自遠處冷射而來,如毒蛇吐信,專挑要害。
但她沒有絲毫猶豫。
她抬腳,邁下高台的第一階。箭雨未歇,風中帶血。
那抹白色身影倒下的瞬間,時間仿佛凝滯。
雲知夏瞳孔驟縮,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一種被徹底點燃的、屬於醫者最原始的怒火。
“阿苓!”小竹嘶聲撲過去,卻被兩名弟子死死拉住。
遠處冷箭仍在穿梭,稍有動作便是殺身之禍。
可雲知夏已動了。
她踏下高台第一階,再第二階,白衣翻飛如雪,迎著漫天刀光箭影,一步步走入戰場中央。
身後百醫驚呼,百姓屏息,連禁軍都下意識放慢了腳步——他們從未見過有人敢以血肉之軀,直麵千軍壓境。
但她走得極穩。
每一步,都踩在生死線上;每一息,都在與死神爭搶時間。
她腦中沒有懼意,隻有診斷:左胸塌陷三寸,呼吸淺促呈三凹征,唇紺發紫,頸靜脈怒張——張力性血氣胸,若不即刻引流,三刻內必亡!
她撲跪在阿苓身側,指尖疾點其人中與內關,穩住心脈跳動。
隨即撕開染血衣襟,露出皮下青紫腫脹的胸壁。
她從腰間抽出一柄銀白細鉗——那是以寒山鐵精煉、專用於高溫滅菌的“藥火鉗”,鉗頭此刻正泛著幽藍餘燼。
“起火。”她低喝。
小竹會意,立即將隨身藥爐前推。
火焰騰起,雲知夏將藥火鉗深入烈焰,灼燒至通紅。
無麻無藥,唯有速度與精準。
她深吸一口氣,閉眼刹那,前世無數台急診手術的記憶如潮水湧來。
睜開時,眸光如刀。
“破。”
鉗尖落下,精準刺入第四肋間隙,穿透胸膜,一聲輕微“嗤”響,暗紅色血水夾雜氣體噴湧而出!
胸廓隨之微微回彈。
“引流!”她厲聲下令。
弟子立刻遞上一段削成中空的玉管,她迅速插入創口,另一端接入隨身攜帶的密封陶甕。
血液汩汩流入,胸腔壓力驟減。
阿苓喉間發出一聲微弱**,呼吸漸趨平穩。
止血粉灑落傷口,瞬間凝結成膜。
雲知夏一手按壓創麵,一手扶起少女半身,讓她呈半坐位,利於肺部擴張。
全場寂靜。
連裴元衡都僵在將台之上,望著那名女子在箭雨中徒手開胸、引血歸流,手法之奇詭狠絕,竟似鬼神附體。
風拂過她染血的鬢角,雲知夏緩緩站起,拾起地上的止血瓷瓶,猛地揚手——
白粉如雪,漫天飛揚!
“你們帶的是刀,”她的聲音不高,卻穿透整條長街,字字如釘,“我帶的是藥——今日,藥比刀快!”
那一瞬,天地無聲。
緊接著,老藥農第一個舉起拐杖,嘶吼:“神醫不能倒!”
“神醫不能倒——!!”
三百鄉民齊聲呐喊,聲震屋瓦。
婦人抱盆潑水,少年持棍守巷,老人抬門為盾……人牆再度築起,這一次,不再是被動防守,而是以命相護的決絕。
裴元衡臉色鐵青,咬牙揮令:“強攻!給我踏平藥閣!”
號角欲起,忽而一名黑衣內侍狂奔而來,跪倒在地,聲音顫抖:“相爺!宮中急報——陛下昏厥,脈象紊亂,禦醫束手無策!”
全場一靜。
裴元衡身形猛然一晃,他死死盯著藥閣高台上的女子,嘴唇翕動,似在質問天意。
而雲知夏隻是輕輕閉上了眼。
藥感如絲,順著空氣中的氣息波動蔓延而出——她“看”到了:紫宸殿深處,龍榻之上,一道虛弱卻清明的氣息正在掙紮蘇醒。
那不是昏迷,是掙脫。
她嘴角微揚,輕聲道:
“他不是昏了……是醒了。”
遠處宮牆一角,陰影浮動。
裴公公佝僂著背,悄然靠近龍床,袖中滑出一枚青灰色香丸,輕輕塞入枕下。
香丸無味,唯有一縷極淡的清氣,悄然彌散。
夜色將臨。
藥閣最高處,風愈烈。
雲知夏盤膝而坐,麵前是一尊古樸銅爐,爐身銘刻三百道螺旋紋路,名為“心火歸元”。
她手中捧著三百片薄如蟬翼的骨片,每一片上皆刻有微不可見的文字——那是從各地律修堂廢墟中尋回的“律骨銘文”。
她指尖微動,割破食指。
一滴血,墜入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