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閣門前,晨霧未散,濕氣如紗,纏繞著青石台階。
那名老婦仍立在原地,身形佝僂,手中藥碗盛著清水,水波微漾,映不出天光,倒像藏著一團流動的金塵。
小螢指尖剛觸上她腕脈,便如遭電擊,猛地縮手,瞳孔驟縮:“王妃!她體內……在長藤!血裡流的不是血,是淡金色的液流,像活的一樣……它在動!”
雲知夏緩步上前,素衣拂地,無聲無息。
她並未立刻伸手,而是凝視那碗水,目光沉靜如淵。
片刻後,她抬起右手,指尖一縷幽藍火焰悄然燃起——心火,以命為薪,以魂為引,專破邪祟之源。
火焰靠近藥碗,水麵竟微微震顫,泛起一圈圈詭異漣漪。
緊接著,那清澈的水開始渾濁,金絲般的細線自水中遊出,如活蟲般扭動,試圖鑽入空氣,卻被心火一照,發出極細微的“嘶”聲,瞬間枯萎、碳化,墜入碗底,化作黑灰。
“藥靈母株的殘息。”雲知夏聲音冷得像井底寒鐵,“不是偶然汙染,是有人將母株根髓煉入水源,借百姓日飲之機,潛移默化,種下‘人藥共生’之蠱。”
她抬眸,望向城中那一口口古井的方向,眸光驟冷,似刀鋒劃過霜雪。
“沈沉玉不止要煉藥。”她緩緩道,“她要煉人——把整座京城,煉成她的藥田。”
話音未落,藥閣後院忽有異動。
一聲低沉的“哢嚓”自地底傳來,像是千年凍土裂開。
緊接著,那口埋於荒草間的古井中,一道蒼老卻磅礴的氣息緩緩蘇醒。
枯死百年的藥心樹,虯枝如骨,本已無半點生機,此刻竟在晨霧中輕輕震顫,乾裂的樹皮下滲出碧綠汁液,嫩芽破殼而出,一片、兩片……如新生之嬰,貪婪呼吸著天地間的藥靈之氣。
小燈被小螢攙扶而來,盲眼空茫,卻在踏入後院那一刻渾身一顫,像是被無形之力攫住。
“有……有東西在吞光。”她顫抖著抬起手,指向東南方向,“九處……九處暗處,火被吸走了……它們在鎖龍脈。”
雲知夏眼神一凜。
她早知“天機藥陣”需以地脈為基,但沒想到沈沉玉竟如此狠絕——以九口古井為陣眼,借藥靈露侵蝕水脈,再以百姓為媒介,反哺陣法,最終將整座京城的地氣儘數鎖死,化作她一人掌控的“活藥鼎”。
若不截斷,三月之內,全城飲水者皆會神誌渙散,淪為無思無感的“藥奴”,而沈沉玉則可借萬民之命,煉出傳說中的“不死藥母”,登臨藥道之巔。
但這局,從一開始就是逆天而行。
雲知夏轉身走入藥閣,不多時,捧出九盞青銅燈。
燈身刻滿古老符文,燈芯非棉非麻,而是用千年藥心木髓製成,內藏一絲她親手封印的心火精魄。
“墨十八。”她喚道。
暗衛自簷角落下,單膝跪地,黑袍獵獵。
“傳令九城藥童——凡我藥閣門下,無論遠近,持此燈赴一口古井,不得遲疑,不得私語,不得熄燈。若見井水異變,即刻退離,靜候號令。”
墨十八抱燈領命,身影如墨鴉掠空,瞬間消失在晨霧之中。
當夜,九口古井旁,九盞心火燈次第點亮。
燈火幽藍,不灼人,卻令井口寒氣逼人,井壁凝霜。
百姓初見尚覺奇景,圍觀點評,可不過片刻,井水竟由清轉濁,繼而翻湧起黑沫,腥臭撲鼻,更有細密金絲如蛛網般浮出水麵,蠕動不休。
人群驚叫四散。
小燈跪在中央高台,雙手貼地,額頭抵著冰冷石板,全身顫抖如風中殘葉。
“它們……在哭……”她忽然哽咽出聲,淚水滑落,“好多聲音……說‘彆喝’……說‘疼’……說‘我們不想變成藥’……”
雲知夏立於高台中央,閉目凝神。
她割破手腕,鮮血滴落燈芯,刹那間,心火暴漲,化作一道金線,自她血脈奔湧而出,連通九盞心火燈,形成一張橫貫全城的地脈之網。
藥心樹根須暴長,如千手觀音探入地底,順著水脈疾速蔓延,所到之處,藥靈露的金色細流紛紛斷裂、潰散,仿佛被無形巨網攔截。
大地深處,傳來沉悶的轟鳴,像是某種龐然大物在掙紮。
雲知夏唇色漸白,額角滲出血珠——強行以心脈之力操控地脈,無異於自殺續命。
但她沒有停下。
她在等。
等那最後一絲殘毒暴露蹤跡,等那隱藏在太廟地下的陣眼徹底顯形。
就在此刻,藥閣屋脊之上,藥靈鴉猛然展翅。
漆黑羽翼劃破夜幕,無聲無息,卻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
它盤旋一周,赤瞳掃過九井方位,隨即振翅衝天,飛向皇城方向。
而在城南市集,藥語婆正蹲在角落,手中緊攥一隻藥包。
她布滿皺紋的手緩緩撕開紙袋,露出裡麵粉末狀的“安神散”——百姓常買的廉價成藥。
她盯著那藥粉,眼神死寂,卻又燃著一絲近乎瘋狂的痛意。
她張了張嘴,無聲地比劃著手語,動作緩慢卻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