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零三分,市委大樓走廊裡回蕩著趙明急促的腳步聲。他幾乎是撞開了書記辦公室的門,額頭上沁著細密的汗珠,呼吸還未平複。
“書記!”趙明一眼就看到了買家峻凝重的臉色,以及他手中屏幕亮著的手機。
買家峻沒有說話,直接將手機遞了過去。屏幕上,那張模糊的照片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開了黎明前的黑暗——深棕色硬皮筆記本的封麵,汙漬斑駁,一個模糊卻極具衝擊力的“楊”字烙印般刻在角落,旁邊暗紅色的斑點如同凝固的血淚。
“工地撿的。保命。”趙明低聲念出那三個字,心臟猛地一沉,“這……這是楊樹鵬的賬本?誰發的?”
“空號。發完就消失了。”買家峻的聲音低沉而緊繃,像拉滿的弓弦,“結合你剛才彙報的鼎盛進出口的情況,還有那段雪茄房的視頻……這個賬本,很可能就是楊樹鵬和解迎賓之間,甚至牽扯到孫長林的關鍵罪證!”
趙明盯著照片,眼神銳利如鷹:“封麵有汙漬和血跡……發送者說‘保命’,現在又失聯……”他猛地抬頭,臉色難看,“鵬爺動手了?他發現了賬本,然後……滅口?”
“可能性極大。”買家峻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一絲縫隙。冰冷的空氣湧入,帶著城市蘇醒前特有的沉寂。“楊樹鵬在視頻裡就說過,‘買家峻不死,我們都得陪葬’。他感覺到了危險,任何可能泄露秘密的人,他都不會手軟。這個發送照片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趙明:“賬本現在在哪裡?是還在發送者手裡,還是已經被楊樹鵬奪回銷毀?這是關鍵!”
“如果已經被楊樹鵬奪回銷毀,他沒必要再冒險滅口,更可能是發送者藏匿了賬本,或者……發送的是他臨死前拍下的照片?”趙明分析道,“但無論如何,這張照片證明了賬本的存在,而且它記錄的內容,足以讓楊樹鵬和解迎賓萬劫不複!”
“沒錯!”買家峻走回桌前,手指重重敲在桌麵上,“這就是突破口!楊樹鵬在視頻裡提到‘鼎盛進出口’和‘海外投資’,趙明,你查到的資金流向是緬北賭場和礦產。而這個賬本,很可能就是記錄這些非法資金往來、利益輸送的原始憑證!它能把解迎賓、楊樹鵬、孫長林,甚至他們背後的整個鏈條,釘死在恥辱柱上!”
趙明精神大振:“書記,我立刻去查!重點排查昨晚到今天淩晨,安居苑工地及周邊區域的所有異常情況,尤其是人員失蹤或傷亡報告!同時,我會動用技術手段,嘗試恢複這個空號的原始信息,看能不能找到發送者的蛛絲馬跡!”
“要快!更要隱蔽!”買家峻強調,“楊樹鵬現在就是一條被逼到牆角的瘋狗,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刺激他再次鋌而走險。你查你的,我這邊……”他眼神深邃,“得給楊樹鵬找點‘事’做,讓他沒精力全力撲在銷毀證據上。”
趙明心領神會:“您是說……敲山震虎?”
買家峻拿起桌上的固定電話,撥通了市委秘書長解寶華的號碼。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傳來解寶華帶著睡意和不耐煩的聲音:“喂?哪位?”
“解秘書長,是我,買家峻。”買家峻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解寶華的聲音立刻清醒了幾分,帶著公式化的客套:“哦,是買書記啊。這麼早,有什麼指示?”
“指示談不上。”買家峻淡淡道,“關於我被暫停分管權限的事情,省委組織部的正式文件,應該已經下發到市委辦公廳了吧?麻煩解秘書長,今天一上班,就把這份文件的精神,以及我目前暫停工作的具體範圍,形成一份清晰的書麵說明,抄送市委市政府各相關單位,以及……市紀委。”
解寶華明顯愣了一下:“買書記,這……有這個必要嗎?口頭傳達一下就可以了……”
“很有必要。”買家峻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規矩就是規矩。既然上級有決定,我們就要嚴格執行,更要讓所有同誌都清楚明白,避免工作銜接上出現混亂。尤其是紀委那邊,趙明同誌還在主持日常工作,更要明確界限。書麵說明,今天上午十點前,放到我辦公桌上。就這樣。”
不等解寶華再說什麼,買家峻直接掛斷了電話。
趙明在一旁聽得真切,心中暗讚。這一手“敲山震虎”用得妙!買家峻主動要求公開自己被暫停權限的範圍,看似是遵守規矩,實則是將“暫停”這件事擺到明麵上,形成一種無形的壓力。解寶華和背後的人,反而不敢在“暫停”的範圍內做太多小動作,否則就是授人以柄。同時,明確告知紀委趙明還在主持工作,也是在警告某些人,調查並未停止!
“書記,高!”趙明由衷道。
買家峻擺擺手:“虛張聲勢罷了。爭取時間才是目的。你立刻去辦你的事,記住,安全第一!”
“是!”趙明不再耽擱,轉身快步離去。
辦公室再次陷入沉寂。買家峻重新拿起手機,凝視著那張模糊的賬本照片。封麵上那個暗紅色的斑點,像一隻不祥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他。他撥通了那個加密號碼。
“是我。再查一件事。昨晚至今晨,滬杭新城範圍內,尤其是西郊安居苑項目工地附近,是否有非正常死亡或失蹤報案?重點關注男性,可能與建築工地或地下勢力有關聯。要快。”
……
同一時間,西郊廢棄倉庫。
濃重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地麵上一灘暗紅的血跡被粗糙的沙土掩蓋了大半。楊樹鵬坐在一張破舊的木桌旁,麵前攤開著那本深棕色的硬皮賬本。昏黃的燈泡在他頭頂搖晃,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將他陰鷙的臉切割得更加猙獰。
賬本的內頁被翻得嘩嘩作響。楊樹鵬的手指劃過一行行記錄,那些日期、人名、金額,像一條條毒蛇,噬咬著他的神經。解迎賓、孫長林(代號“S”)、鼎峰集團、鼎盛進出口、維爾京群島賬戶、緬北賭場“金孔雀”……一筆筆見不得光的交易,一樁樁足以讓他死上十次的罪證,都白紙黑字地記錄在這裡!
“啪!”他猛地合上賬本,胸口劇烈起伏。這本該死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安居苑工地?那個心腹明明說當年已經處理乾淨了!是有人故意藏在那裡?還是……買家峻的人放的?不,不可能!買家峻要是有這賬本,早就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