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8月25日,紐約的空氣被盛夏烘烤得微微發燙。橡樹街彆墅的廚房裡,劉小麗正將最後一塊三明治用油紙仔細包好,放進藤編野餐籃。籃子裡塞得滿滿當當:切好的水果用保鮮盒分裝,茜茜最愛的蔓越莓司康,冰鎮檸檬水在保溫壺裡晃出細碎聲響,還有一小束用濕紙巾裹著根莖的嫩黃雛菊——那是清晨汪言從後院剪下的。
“媽媽,我的遮陽帽呢?”劉藝菲的聲音從樓梯上滾下來,像一串清脆的鈴鐺。她噔噔噔跑進廚房,白色棉麻連衣裙的裙擺掃過門框,帶起一陣帶著桃子味沐浴露香氣的風。十二歲的少女抽條似的長高,烏黑長發紮成利落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天鵝般的脖頸。嬰兒肥尚未完全褪去,但眉眼間已有了清晰的輪廓,像含苞的花骨朵悄然舒展第一片花瓣。
“在玄關櫃子上。”劉小麗頭也不抬,利落地扣上野餐籃蓋子,“防曬霜塗了嗎?”
“塗啦!”劉藝菲抓起那頂係著淺藍緞帶的寬簷草帽扣在頭上,對著廚房玻璃窗的反光左右照了照,又伸手把一縷不聽話的碎發彆到耳後。動作間帶著點刻意模仿雜誌模特的生澀,卻又掩不住少女特有的鮮活。
汪言斜倚在門框上,手裡拋接著車鑰匙,目光落在茜茜身上。去年迪士尼煙火下那個抱著玲娜貝兒歡呼的小女孩,仿佛一夜之間被時光偷換,隻留下眼前這個開始在意發型、帽簷角度,甚至偷偷用潤唇膏的“小大人”。他嘴角噙著笑,心裡卻像被羽毛輕輕搔了一下,有些微妙的酸脹。
“汪言哥哥,你笑什麼?”劉藝菲敏銳地捕捉到他的視線,立刻轉過身,雙手叉腰,小臉故意繃緊,“是不是覺得我的帽子很傻?”
“傻?”汪言挑眉,走過去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野餐籃,“明明是中央公園最靚麗的風景線。”
“油嘴滑舌!”劉藝菲哼了一聲,嘴角卻忍不住翹起來,蹦跳著去玄關換鞋。白色帆布鞋的鞋帶上,係著兩顆小小的、亮晶晶的星星掛飾——那是去年生日汪言送她攝像機時附帶的“魔法護身符”。
黑色林肯領航員平穩地駛向曼哈頓。林薇坐在副駕駛,目光沉靜地掃過後視鏡和窗外路況。傑克開著車,後座寬敞得足以讓劉藝菲把腿蜷起來,下巴擱在車窗邊,看外麵飛速倒退的街景。
“為什麼不去遊樂園了?”汪言問。去年今日,她還在為旋轉木馬和海盜船歡呼。
“遊樂園是小孩子去的。”劉藝菲頭也不回,聲音悶在玻璃窗上,“艾米麗她們說,中學生都去公園野餐、逛博物館,或者……嗯,看樂隊演出。”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中央公園有莎士比亞戲劇節!雖然我們可能趕不上下午場。”語氣裡努力裝出隨意,卻藏著一絲對新身份的向往和忐忑。
汪言和劉小麗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然的笑意。少女的“長大”,有時就藏在這些刻意劃清的界限裡。
1999年的紐約中央公園,遠非後世精心修剪的都市綠洲。晨跑者踏過沾著露水的草地,流浪漢蜷縮在長椅上蓋著報紙,騎警的馬蹄聲得得敲碎樹蔭下的寧靜,空氣裡混雜著熱狗攤的油煙、馬糞和青草被曬熟的氣息。林薇和傑克一左一右,隔著幾步距離,目光如雷達般掃過靠近的每一個人。林薇的視線在一個試圖靠近推銷劣質手鏈的流浪漢身上停留一秒,對方立刻訕訕退開。
劉藝菲卻像隻被放出籠子的小鹿,提著野餐籃的把手,腳步輕快地奔向預約好的綿羊草原sheepeado)區域。她選了一棵枝葉繁茂的橡樹,在樹蔭下鋪開巨大的格紋野餐墊,動作麻利地擺出食物,甚至指揮汪言把雛菊插進喝完的檸檬水瓶裡當臨時花瓶。
“看!像不像莫奈的畫?”她退後兩步,欣賞自己的傑作——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食物和雛菊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莫奈畫野餐可不會畫三明治。”汪言故意逗她,拿起一塊火腿芝士三明治咬了一口。
“那是你不懂藝術!”劉藝菲搶過他手裡的三明治,塞給他一塊司康,“藝術家也要吃飯的!而且……”她忽然壓低聲音,湊近汪言,大眼睛狡黠地眨了眨,“艾米麗說,在公園野餐的時候,如果遇到帥氣的男生樂隊,可以請他們吃三明治換一首歌!”
劉小麗正倒檸檬水的手一頓,差點笑出聲。汪言則被司康噎了一下,咳嗽著看向劉藝菲。少女的臉頰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紅暈,眼神亮晶晶的,帶著點惡作劇得逞的小得意,和一絲對未知浪漫場景的隱秘期待。
“想聽歌?”汪言好不容易順過氣,摸出錢包,“公園門口有街頭藝人,十美元點一首,比三明治管用。”
“汪言哥哥你真沒勁!”茜茜氣鼓鼓地坐回去,抓起一顆草莓塞進嘴裡,用力嚼著,仿佛在嚼汪言的榆木腦袋。
野餐在輕鬆茜茜單方麵宣布冷戰五分鐘)又溫馨的氣氛中進行。茜茜嘰嘰喳喳說著星途學院的新鮮事——戲劇社的選角風波,嚴厲的法語老師,還有總愛穿破洞牛仔褲的莉莉終於被她媽媽押著去買了條“正常”裙子。劉小麗微笑著傾聽,偶爾插話。汪言則負責解決茜茜“不愛吃”的蔬菜三明治和切得不夠漂亮的蘋果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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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最烈時,他們沿著蜿蜒的小徑散步消食。路過畢士達噴泉bethesdafountain),茜茜被台階上彈吉他的流浪歌手吸引。那是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沙啞地唱著鮑勃·迪倫的《boinintkdon…”沙啞的歌聲在石雕天使的注視下流淌。
劉藝菲停下腳步,安靜地聽著。陽光勾勒著她專注的側臉,長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十二歲的少女還無法完全理解歌詞裡的沉重詰問,但旋律中的蒼涼和自由,像一顆種子,輕輕落在心湖上。
她忽然從隨身的小挎包裡不再是裝糖果的卡通包,而是素淨的帆布小包)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十美元紙幣,小跑過去,彎腰放進歌手打開的琴盒裡。
“tady.”歌手抬頭,露出一個疲憊卻真誠的笑容。
茜茜沒說話,隻是回了一個淺淺的微笑,轉身跑回汪言和劉小麗身邊,馬尾辮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青春的弧線。
“為什麼給他錢?”汪言問。
“他唱得很好聽,”茜茜低頭看著自己的帆布鞋尖,“而且……他看起來需要一頓熱狗。”語氣平靜,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自然的悲憫。
回程的車裡,茜茜靠著車窗睡著了。陽光在她臉上跳躍,長睫毛像停歇的蝶翼。劉小麗輕輕將她的頭扶到自己肩上。
汪言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中央公園的綠意在身後縮小成一塊碧色的補丁。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掏出來,是加密郵箱的新郵件提示。發件人:弗蘭克·古斯塔。
標題簡單粗暴:《當幸福來敲門》劇本第三稿閱畢。何時開拔?
汪言沒有立刻點開。他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茜茜,少女的呼吸均勻悠長,嘴角還帶著一絲滿足的、孩子氣的弧度。雛菊的淡香、三明治的味道、吉他手的歌聲、少女遞出十美元時認真的眼神……這個下午的每一幀畫麵,都帶著夏日的溫度,沉甸甸地落在心底。
他收起手機,將那個未拆封的“戰場”暫時關在門外。
林肯車駛入橡樹街彆墅的車道。夕陽將白色的木頭城堡染成溫暖的蜜糖色。
“到家了,小壽星。”汪言輕聲說。
劉藝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熟悉的城堡輪廓在夕陽中佇立,像一座永不陷落的堡壘。她揉了揉眼睛,露出一個帶著睡意的、毫無保留的笑容。
“嗯,回家。”
城堡的燈光次第亮起,像在回應歸人。而汪言知道,屬於他的下一場戰役,已在暮色中悄然吹響了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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