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個滿臉虯結絡腮胡、胸膛紋著猙獰下山猛虎頭的大漢猛地坐直身子,滾燙的池水被他劇烈的動作激得嘩啦作響,差點嗆進鼻孔。
他銅鈴般的眼睛瞪得溜圓,裡麵寫滿了難以置信,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俺那倒黴催的堂兄,就在濟州府廂軍裡當個喂馬鏟糞的雜役兵,累得跟三孫子似的,一月才支二百文!還不夠買兩石糙米的!”
他聲音粗嘎,帶著憤懣,“就這,還天天被呼來喝去,三天兩頭被上頭那些喝兵血的王八蛋層層盤剝,克扣下來,到手能有一百五十個銅子兒,都得燒高香謝祖宗保佑!”
他狠狠啐了一口,胸前的猛虎紋身隨著肌肉賁張而微微扭動,更顯凶悍。
“不如條看門狗有尊嚴!”
“這還不算完呢!”另一個聲音,帶著明顯的賣弄和知情者的優越感,插了進來。
那是個臉上帶著刀疤、眼神凶悍如鷹隼的壯漢,他一邊用力搓著胳膊上積累的泥垢,一邊提高音量。
“隻要能咬牙熬過預備役那幾個月往死裡操練,脫掉幾層皮,轉成‘正兵’或者有手藝的‘正工’,嘿!月錢直接一貫起跳!聽說山寨還在後山熱火朝天地起眷屬房舍!磚瓦的!不是咱們這的茅草棚子!”
他眼中放出光來,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堅實的屋瓦。
“乾得好了,立了功,真能把婆娘娃兒接上山來安置!分田地不敢想,但能給個遮風擋雨的安穩窩!這他娘的不就是安身立命,紮下根了嘛!咱們這些刀頭舔血的,圖的不就是這個?”
他用力拍了下水麵,濺起一片水花,語氣裡充滿了對未來的熱切向往和一種找到歸宿的激動。
“再往上呢?當個小頭目?比如伍長、什長啥的?”有人心頭發熱,喉嚨發乾,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急切地追問,聲音在蒸騰的霧氣裡有些發顫,仿佛看到了改變命運、光宗耀祖的階梯就在眼前。
“伍長,月錢兩貫!什長,三貫!都頭?至少八貫!營管一級的大頭目?”
那精瘦漢子如數家珍,手指頭在彌漫的霧氣裡虛點著,仿佛眼前就擺著梁山發餉的賬簿,每一個數字都清晰無比。
“聽說起步就能拿二十貫!這還不算打仗時砍了敵軍頭目、破了州縣寨子分到的金銀財貨、綢緞布匹!那才是真正肥得流油的大頭!一次夠你一家老小吃喝三年不愁!”
他每報出一個數字,都像在眾人心頭砸下一塊滾燙的、沉甸甸的金錠,引得一片粗重壓抑的吸氣聲和喉嚨滾動的聲音,澡堂裡的溫度仿佛都因這灼熱的渴望升高了幾分。
“額滴個老天爺…”絡腮胡大漢喃喃自語,粗糙的大手無意識地用力搓著胸前的猛虎紋身,眼神直勾勾地望著蒸騰翻滾、變幻不定的水汽,仿佛那迷蒙的霧氣裡幻化出了成串的銅錢、閃亮的銀錠和耀眼的金元寶,堆成了小山。
“這梁山…真是…真是潑天的富貴,豪橫到姥姥家了!這哪是落草為寇,這是掉進聚寶盆裡了!是鯉魚跳過了龍門!”
他喉結劇烈滾動,艱難地咽下了一口混合著巨大震驚和無比渴望的唾沫,感覺心臟都在跟著那虛擬的金山一起跳動。
“還有更絕的!說出來怕你們不信!”
角落裡,一個看起來讀過幾天書、身形略顯單薄文弱的青年抹了把臉上的水珠,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嘈雜的水聲和放肆的談笑聲,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山寨裡,王倫大頭領還興辦‘文憑’!”
他頓了頓,享受著眾人茫然又疑惑、如同聽天書般的眼神,故意賣了個關子,吊足了胃口。
“隻要你能識得三百個常用字,通過山寨學堂先生考的‘一級童生’試,每月工錢直接加一百文!若能識到六百字,過了‘二級童生’,再加一百文!”他伸出兩根手指,在霧氣中晃了晃。
“依次往上,要是能下苦功識滿三千字,能去考‘秀士’!一旦考中,光這‘文憑錢’,每月就穩穩加二貫!頂得上半個都頭的月錢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強調著這個在眾人聽來近乎天文數字的數目。
“識…識字還能多領錢啊?天上掉餡餅了?還是文曲星老爺撒錢了?”
阮小二摸著後腦勺上硬邦邦、如同鋼針般的發茬,古銅色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的懵懂和深深的困惑,仿佛聽見了魚在天上飛、鳥在水裡遊這等聞所未聞的奇事。
這簡直比他在石碣村老人口中聽過最離奇的水怪故事還要匪夷所思,比他空手在丈深水底擒住一條百斤重的青魚還讓他覺得稀罕和難以置信。
他下意識地看向兩個弟弟,眼神裡全是茫然和探究,仿佛在問:“你們聽懂了嗎?”
“那可不!千真萬確!”文弱青年用力點頭,水珠順著他略顯蒼白的臉頰和脖頸滑落,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不光能多領錢!山寨往後提拔頭目、委派庫房、巡哨、采買這些要緊差事的時候,有‘文憑’的人優先考慮!大大的優先!”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極力強調著“文憑”的價值,仿佛在推銷一件能點石成金、改變命運的寶貝。
“為啥?懂規矩,能看懂軍令文書、賬冊契據,管起人來條理清楚,上頭也用著放心!這‘文憑’,就是塊沉甸甸的敲門金磚,是往上爬的青雲梯!比光會耍刀弄槍管用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