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張氏出殯前一日,西門府舊宅內白幡低垂,哀樂肅穆。
偌大的靈堂布置得莊重而氣派,前來吊唁的陽穀縣頭麵人物仍舊絡繹不絕,香火繚繞間,氣氛凝重中不可避免地摻雜著一絲官場商賈特有的應酬與算計氣息。
就在此時,宅門外司儀三道洪亮悠長的通報聲,如同三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壓過了靈堂內的低語啜泣和寒暄,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獨龍崗祝家莊祝太公攜祝氏三兄弟,前來悼念孟夫人,靈前致祭——!”
“獨龍崗扈家莊扈太公攜扈氏兄妹,前來悼念孟夫人,靈前致祭——!”
“獨龍崗李家莊李大莊主,前來悼念孟夫人,靈前致祭——!”
王倫聞聲,心頭微震,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他確實向周邊幾處重要的地方勢力發去了訃告,卻未曾料到盤踞獨龍崗、素來與陽穀縣城井水不犯河水的這三家莊堡,竟會如此給麵子,且是莊主親自聯袂而來!這其中意味,頗值得玩味。
率先踏入這片肅穆白幔的是祝家莊一行人,氣勢最為張揚。
為首的祝太公祝朝奉,年約六旬,須發皆白如雪,身形卻未見佝僂,拄著一根沉重的烏木鳩首杖,步履緩慢卻每一步都沉穩有力。
他麵容刻板如同花崗岩,神情肅穆中帶著獨龍崗頭把交椅慣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嚴,渾濁卻銳利的眼神掃過中央的靈柩時,依禮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悲憫。
緊隨其後的便是他三個名聲在外的兒子,個個虎背熊腰,太陽穴高高鼓起,行走間龍行虎步,帶著一股久居人上、未經挫折的驕縱悍勇之氣。
老大祝龍,身形最為魁梧雄壯,麵容方正,膚色黝黑,眼神沉穩內斂,步伐跨度極大,落地生根,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絲身為兄長的持重與不容挑釁的權威。
老二祝虎,體型不輸其兄,同樣精悍逼人,但眼神更為彪悍銳利,如同時刻鎖定獵物的猛虎,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野性、好鬥和睥睨之氣,仿佛隨時會暴起發難。
老三祝彪,最為年輕,也最為張揚奪目。一身簇新的寶藍色錦緞袍服,在素縞環境中顯得格外刺眼,腰懸一口鑲金嵌玉、華而不實的寶刀,昂首闊步,顧盼自雄。
他眉宇間儘是少年得誌的不可一世和對周遭人等的不屑一顧,仿佛這靈堂也成了他展示祝家威風的校場。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在場眾人,帶著一種審視評估與隱隱的征服欲,尤其在看到主家位上那位氣度不凡、傳聞中來自東京的“王公子”時,更是毫不掩飾其熱切、探究與勃勃的野心。
王倫的目光在他們身上逐一停留,心中已是了然如鏡。
他太清楚《水滸》中這祝氏三兄弟那注定的悲慘結局,眼前這份目中無人的驕橫與自負,正是為祝家莊提前敲響的喪鐘。
尤其是這祝彪,鋒芒過露,不知收斂,那份毫不掩飾的強硬與衝動,最終必將親手撕毀與李家莊脆弱的聯盟,為整個祝家莊的覆滅點燃最後的導火索。
緊接著進來的是扈家莊眾人,氣勢稍斂,卻自有一股不容小覷的英武之風。
扈太公身材高大挺拔,骨架粗壯,雖年事已高,卻依舊能看出昔年的雄風。
他麵容剛毅如刀劈斧鑿,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皺紋,眼神卻沉靜而深邃,透著曆經世事後的睿智與力量。
其長子扈成緊隨其後,約莫二十七八年紀,麵容英武,線條硬朗,眼神沉穩堅毅,步伐間透著常年習武的利落與紮實,一看便知是能獨當一麵的好手。
而最引人注目的,則是扈太公身側那位一身縞素的女兒——扈三娘。
她未施半點粉黛,一身素白勁裝裁剪得乾淨利落,緊緊包裹著修長矯健的身姿,更襯得她膚光如雪。
她纖細卻有力的腰間挎著一對造型古樸、寒光隱現的日月雙刀。鴉羽般濃密的長發簡單束成一束高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張明豔動人、兼具英氣與麗質的臉龐。
她的美不同於尋常閨秀的柔媚,如同雪原上迎風怒放的寒梅,帶著一股凜冽逼人、生機勃勃的英氣,眼神清澈而銳利,坦蕩地迎向所有投來的目光,無半分忸怩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