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菱宏光老舊的發動機發出拖拉機般的嘶吼,像一頭不堪重負的老牛,在蜿蜒的盤山路上艱難喘息。
車窗開著一道縫,山裡的夜風格外陰冷,裹挾著潮濕的泥土和腐爛樹葉的氣息,灌入車廂。蘇晨握著方向盤的手很穩,車燈在前方劈開一小片渾濁的光暈,光暈之外,濃稠的黑暗像有生命的活物,無聲地湧動、擠壓,仿佛隨時要將這脆弱的光亮徹底吞沒。
導航裡誌玲姐姐甜美的聲音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屏幕上一條孤零零的、在無儘黑暗中延伸的紅線。
這裡,是南州市的背麵。
平日裡,蘇晨習慣了從辦公室的窗口俯瞰這座城市的車水馬龍,習慣了在紅頭文件和會議紀要中感受權力的脈動。而此刻,他卻行駛在這座城市的陰影裡,去探尋一個被權力刻意掩埋、被時間無情遺忘的瘡疤。
“看守者……”
蘇晨在心裡默念著係統給出的警告。
一個強大的“看守者”言靈體。
這會是什麼?是一個被咒縛控製的活人,還是一個由怨念和業力凝聚而成的非人存在?
他想起了父親。
當年,父親孤身一人來到這裡時,他麵對的,是否也是這樣一個未知的、詭異的“看守者”?
車輪碾過一塊碎石,整個車身劇烈地顛簸了一下,王鵬放在副駕上的那箱礦泉水發出一陣嘩啦亂響。蘇晨的思緒被拉回現實,他下意識地踩了踩刹車,車速放得更慢。
越往山裡開,那股無形的壓力就越發沉重。空氣似乎變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一團冰冷的棉絮,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這不僅僅是心理作用。
蘇晨的係統視野裡,周圍環境中的氣運顏色,正從正常的灰白,逐漸染上一層病態的、如同屍斑般的暗紫色。這股暗紫色的氣運,帶著強烈的“遺忘”與“隱匿”屬性,它們像一層無形的紗帳,籠罩著整片山林。普通人開車經過這裡,隻會覺得心頭煩悶,下意識地想儘快離開,絕不會有半點停留探查的念頭。
這便是“遺忘咒縛”的力量,它作用於人的潛意識,潤物細無聲。
終於,在盤山路的儘頭,出現了一條被荒草徹底淹沒的岔路。若不是導航上那條紅線堅定地指向那裡,任何人都隻會以為這不過是山體的一道褶皺。
蘇晨將車停在主路邊一處不起眼的凹陷裡,熄了火。
發動機的轟鳴消失,整個世界瞬間陷入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隻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和不知名蟲豸斷斷續續的鳴叫,反而讓這寂靜顯得更加突出。
他沒有立刻下車,而是坐在駕駛座上,靜靜地適應著這片黑暗。他從背包裡拿出王鵬準備的狼眼手電,沒有打開,隻是握在手裡。然後,他閉上眼,將全部心神沉入係統。
“係統,對前方區域進行實時氣運掃描。”
【指令已接收。】
【正在掃描……掃描完畢。】
【前方三百米,氣運場強度急劇提升。核心區域被濃鬱的“罪惡”氣運籠罩,呈現漩渦狀,正緩慢吸收周邊遊離的負麵能量。】
【警告:檢測到“守護咒縛”的能量波動。一個言靈體正處於“巡視”狀態,其移動軌跡覆蓋整個廠區外圍。請宿主注意規避。】
蘇晨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推開車門,動作輕緩,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山裡的空氣比車裡更加冰冷,他呼出的一口白氣,在黑暗中清晰可見。
他沒有走那條被荒草淹沒的岔路,而是轉身鑽進了路邊的樹林。林子裡沒有路,腳下是厚厚的落葉和濕滑的泥土,深一腳淺一腳,走得異常艱難。但他寧願如此。
在未知的危險麵前,正門,往往是通往地獄的捷徑。
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借助樹木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朝著導航上的紅點潛行。每走幾十米,他都會停下來,側耳傾聽,同時在腦海中確認係統地圖上那個代表“看守者”的紅色光點的動向。
那個光點,正在以一種恒定的、機械般的速度,沿著一圈固定的路線移動。它的軌跡,正好將一座破敗的建築群,完整地包裹在內。
三百米的距離,蘇晨走了將近半個小時。當他撥開身前最後一片寬大的蕨類植物葉片時,視線豁然開朗。
一座巨大的、如同鋼鐵巨獸般匍匐在山坳裡的廢棄工廠,出現在他的眼前。
高大的紅磚圍牆早已殘破不堪,牆皮大片大片地剝落,露出裡麵被歲月侵蝕得斑駁的磚體。圍牆上,纏繞著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在夜色中看去,像一張張凝固的、痛苦的鬼臉。
圍牆的正中,是一扇鏽跡斑斑的鐵製大門。大門緊閉,上麵掛著一把碩大的、同樣鏽跡斑e的鐵鎖。門楣上,“南州第三紡織廠”幾個油漆剝落的鐵字,在黑暗中勉強可以辨認。
這裡,就是地圖上那個“南山廢棄療養院”的偽裝。
蘇晨的目光,越過圍牆,投向廠區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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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棟蘇式風格的廠房和辦公樓,在夜色中勾勒出沉默而壓抑的輪廓。大部分窗戶的玻璃都已破碎,留下一個個黑洞洞的窟窿,像一雙雙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夜空。
整個廠區,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死氣。
這不是普通廢棄工廠那種荒涼的死氣,而是一種……被抽乾了所有生命力,隻剩下怨毒和絕望的、粘稠的死氣。
蘇晨能感覺到,他頭頂那道凝實的金色氣運柱,正在微微發熱,垂下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金色光暈,將這股無孔不入的“罪惡”氣運,隔絕在他的身體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