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室裡,時間仿佛凝固了。
陸遠攤開手掌,那盤小小的黑色磁帶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它看起來如此不起眼,塑料外殼上積著一層薄薄的灰,標簽已經模糊不清。但在陸遠眼中,這東西卻比任何金條都更沉重,也更灼熱。
油紙包的密不透風,夾層的隱秘,都說明藏匿它的人是何等的小心翼翼。這盤磁帶,就是吳承恩教授或者石長青局長,留在這世間最後的、不甘的呐喊。
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擺在了麵前:怎麼播放它?
這裡是縣委大院的檔案室,不是八十年代的廣播站。放眼望去,除了鐵架子就是牛皮紙盒,彆說錄音機,連個能插電的插座都難找。把這盤磁帶帶出去?風險太大了。縣委大院門口有武警站崗,進出雖不像安檢那麼誇張,但萬一被錢立國那種有心人看見他懷裡揣著個來路不明的東西,隨便找個由頭就能讓他解釋不清。
他不能冒這個險。
陸遠將磁帶小心翼翼地放回油紙包,重新塞進那個破舊的牛皮紙封套,然後將其藏在了檔案架最頂層一堆無人問津的舊報紙合訂本下麵。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開始了一場新的“尋寶”。
他扮演的【甘於寂寞的研究員】角色,給了他一個完美的偽裝。他開始整理那些被前任檔案管理員堆在角落裡的雜物。那裡有報廢的桌椅、壞掉的台燈,還有一堆積滿灰塵、早就該被清運出去的“垃圾”。
辦事員小張偶爾過來送文件,看到的就是陸副主任親自動手,吭哧吭哧地把這些破爛玩意兒分門彆類,嘴裡還振振有詞:“這些都是曆史的見證,不能隨便扔,得登記造冊。”
小張看著這位年輕的副主任,眼神裡的同情又加深了幾分,心裡暗道:這位陸主任,怕不是被發配到這裡,精神上出了點問題,開始跟破爛兒較上勁了。
這消息傳到錢立國耳朵裡,錢主任撚著茶葉末,隻輕描淡寫地評價了一句:“由他去吧,隻要不惹事就行。”
他們都以為陸遠是在消磨時光,是在自暴自棄。
卻沒人知道,陸遠正在用這種最笨拙的方式,一寸寸地搜尋著這個被遺忘的角落。
整整兩天,他把角落裡所有的東西都翻了個底朝天。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他的手在一個堆滿廢舊電線的木箱子底部,觸碰到了一個方方正正、有著金屬邊角的硬物。
他心裡一動,撥開纏繞的電線,將那東西拖了出來。
那是一台老式的燕舞牌手提錄音機,磚頭一樣厚重,紅色的機身上蒙著厚厚的灰塵,喇叭的金屬網罩已經生鏽。這是八十年代風靡一時的奢侈品,沒想到竟被遺棄在這裡。
陸遠的心跳瞬間加速。他抱著這台“古董”,像抱著稀世珍寶。他仔細檢查了一遍,機身很臟,但似乎沒有明顯的物理損壞。他找到電池倉,打開一看,裡麵空空如也。
沒電。
陸遠沒有氣餒。他記得在檔案室門口的走廊儘頭,有一個給清潔工充電用的舊插座。他抱著錄音機,閃身出了檔案室的鐵門,做賊似的來到那個插座旁。他從箱子裡翻出那根同樣老舊的電源線,插上,然後按下了錄音機的電源鍵。
沒有反應。
陸遠的心沉了下去。難道是壞了?他不甘心地又用力按了幾下,甚至拍了拍機身。就在他準備放棄時,錄音機裡突然發出一聲輕微的“滋啦”聲,電源指示燈,一閃一閃地亮了起來,雖然微弱,但亮了!
成了!
陸遠迅速拔掉電源,抱著錄音機跑回檔案室,關上鐵門,心臟還在砰砰直跳。他從檔案架頂層取下磁帶,深吸一口氣,將它塞進了卡槽。
他戴上從箱子裡翻出的一副同樣古老的頭戴式耳機,這種耳機海綿耳罩已經風化得掉了渣。他不想讓任何聲音泄露出去。
一切準備就緒。他按下了播放鍵。
“哢噠。”
齒輪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耳機裡響起,帶著些許澀滯。緊接著,是一陣長長的、令人心焦的“沙沙”聲,如同時間的河流在耳邊流淌。
突然,一個沉穩而有力的聲音,穿透三十多年的時光,清晰地傳了過來。
“……所以,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b段壩體的地質結構存在風險,我們必須采用吳教授提出的沉箱式深挖基礎方案,雖然成本會增加百分之十五,但這是對安河縣未來五十年負責!”
是石長青!陸遠聽過他的英雄事跡報告錄音,就是這個聲音,正直、坦蕩,帶著軍人特有的鏗鏘。
緊接著,另一個略帶書卷氣,但同樣堅定的聲音響起:“石局長說得對。我已經做過三次實地勘探和應力模擬,數據不會騙人。如果按照原計劃的淺層基礎施工,五年之內,壩體必然會出現沉降和裂縫,一旦遇到特大洪水,後果不堪設想!”
這是吳承恩教授。
陸遠屏住呼吸,他知道,關鍵人物要出場了。
果然,一陣輕微的茶杯碰撞聲後,一個略顯輕佻,帶著一絲居高臨下意味的年輕聲音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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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局長,吳教授,你們兩位啊,一個是戰鬥英雄,一個是大學問家,考慮問題,就是太單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