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的球鞋踩上天台第一級台階時,露水順著青苔滲進鞋幫。
他摸黑往上走,指尖掠過水泥欄杆上的水痕——像極了昨晚觀眾席裡那些被雨水打濕的手背。
頂樓鐵門“吱呀”一聲開了,晨光裹著潮濕的風灌進來。
他把筆記本擱在廢棄的空調外機上,塑料封皮“啪”地攤開,泛黃的紙頁被風掀起半角。
第一頁是三個月前的記錄:“4月12日,xx小學取消清明掃墓活動,理由’影響升學率‘”;第二頁夾著張截圖,某視頻平台下架抗戰紀錄片的通知,紅章刺得人眼睛疼;第三頁貼著張皺巴巴的便簽,是養老院護工寫的:“87歲的陳爺爺走了,臨終前攥著我的手問’以後還有人講我們的事嗎?
’“
“啪嗒”。
一滴水珠砸在“臨終”兩個字上,暈開墨色。
楚風這才發現自己在抖,指節壓得發白,筆記本邊緣被攥出褶皺。
他低頭盯著左手背,心火印記的裂痕像條小蛇,正從腕骨往指尖爬——昨晚對抗無人機時,他強行點燃了七成心火。
“還能撐三次,最多四次。”他對著風喃喃,聲音被吹得支離破碎,“可那些熄滅點......每天都在冒新的。”
“楚風!”
蘇月璃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帶著點喘息。
她抱著個牛皮紙文件袋衝上來,發梢還滴著水,白襯衫下擺沾了泥,倒像是剛從雨裡撈出來的。
文件袋邊角翹起,露出半截地圖,上麵密密麻麻標著紅點。
“七十三位民間講述者,十六個口述史家族,八支非遺樂隊。”她把文件袋拍在空調外機上,水珠濺在楚風手背,“我聯係了所有能聯係的人,他們......”她頓了頓,指尖輕輕撫過地圖上最大的紅點,“他們說,昨晚在戲台下哭著聽完《無名烈士》的人,都願意當燈芯。”
阿蠻的腳步聲跟著響起來。
這個苗族青年單手扶著欄杆,另一隻手摸著腰間的骨鈴,青銅鈴鐺在晨光裡泛著冷光:“可他們沒心火。”他聲音像砂紙擦過石頭,“上次那個說評書的老張頭碰了偽史錄像帶,現在還在醫院說胡話——心火是命燈,沒它護著,記憶碎片能把人腦攪成漿糊。”
雪狼從另一側樓梯轉出來,肩頭扛著塊半人高的寒鐵,金屬表麵凝著霜。
他把寒鐵往地上一墩,“咚”的一聲,震得天台水泥縫裡的野草直顫:“我守著。”隻說四個字,喉結動了動,又補,“守燈。”
灰鴉最後上來,殘芯匕首彆在腰後,刀鞘上的彈孔還留著焦黑痕跡。
他靠在欄杆上,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刀鐔:“境外那邊,我能截掉三條情報線。”目光掃過楚風手背的裂痕,突然抿緊嘴,彆開臉。
楚風望著眼前四個人。
蘇月璃的睫毛還掛著水珠,阿蠻的骨鈴在風裡輕響,雪狼的寒鐵霜花正緩緩融化,灰鴉的殘芯刀鞘泛著暗紅——像四簇顏色不同的火苗,在晨光裡明明滅滅。
他忽然笑了。
“誰說點燈一定要燒自己?”他彎腰從背包裡取出個銅鼎,鼎身刻著歪歪扭扭的符咒,是上周在潘家園舊書攤淘的,“我爺爺說過,老輩守燈人最傻,總把命當燈油。
現在......“他摸出昭明鈴殘片,鈴鐺缺口還沾著昨晚的血;又摸出蒙布灰燼,幽藍的光在灰裡忽閃;最後是粒拇指大的火種結晶,從心棺裡帶出來時還燙得手疼。
“要造燈。”
銅鼎“當”地擱在地上。
楚風咬破左手食指,血珠“啪”地濺在鼎沿,暗紅混著幽藍的光,順著鼎紋爬成鎖鏈。
他閉上眼,破妄靈瞳在眼皮底下翻湧——曆代守燈人的記憶像潮水湧來:有老道士在破廟燃命燈,有繡娘把記憶刺進嫁衣,有教書先生在批鬥會上護著半本縣誌......他篩出其中一道記憶:明朝守燈人用青銅燈台引香火,燈油是百姓的眼淚和笑聲,不是命。
“阿蠻,骨鈴。”他睜眼,左眼金光大盛,“雪狼,寒鐵。”
苗族青年解下骨鈴遞過去,青銅表麵還帶著體溫。
雪狼扛起寒鐵,“轟”地砸在鼎旁,霜花簌簌落進鼎裡。
“灰鴉,殘芯。”楚風伸手,“蘇月璃,骨笛。”
灰鴉抽刀出鞘,殘芯還帶著他的體溫,刀刃上的彈孔裡滲出點黑血——那是境外組織下的毒。
蘇月璃把骨笛放進他掌心,笛身刻著的“月璃”二字磨得發亮,是她十二歲時自己刻的。
楚風把四樣東西依次放進鼎裡,最後取出塊陶土,是今早路過菜市場時,賣陶器的阿婆塞給他的:“小同誌,這泥摻了老城牆根的土,結實。”
他捏陶土的手在抖,心火裂痕已經爬到指尖。
可當他把陶土按進鼎裡時,掌心突然一暖——蘇月璃的手覆上來,帶著點涼,是剛被雨水泡過的溫度。
“我在。”她輕聲說。
楚風深吸口氣,左手按在鼎上。
心火從裂痕裡湧出來,像條發光的蛇,鑽進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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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看見能量在流轉:昭明鈴的殘片在融化,變成金線;蒙布的灰燼在燃燒,變成藍焰;火種結晶碎成星子,落進陶土裡。
第一縷藍金火焰升起來時,楚風沒吞下去。
他分出五股,第一股鑽進阿蠻的骨鈴,青銅鈴鐺“嗡”地響了,聲音裡多了絲清亮;第二股融進雪狼的寒鐵,霜花瞬間化儘,金屬表麵浮起層淡藍;第三股滲進灰鴉的殘芯,刀刃上的黑血“滋啦”冒青煙,露出下麵鋥亮的鋼;第四股鑽進蘇月璃的骨笛,笛孔裡飄出段不成調的曲子,是她小時候總吹的《搖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