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山坳，被一層更深的陰影籠罩，比之白晝更添十分陰森詭譎。那座古老的青石祭壇，在稀薄的月光下沉默地矗立著，輪廓模糊，仿佛一頭自遠古時代便蟄伏於此的巨獸，正冷冷地注視著不請自來的闖入者。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的能量餘韻。那詭異的歌聲到了近處，反而失去了遠聽時的飄渺不定，變得清晰可辨，哀婉淒楚的悲鳴與壓抑暴戾的低吼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心神不寧的詭異二重唱。憑借著黑石那微弱的指向性感應和聲音本身的引導，徐逸風判斷，那擾人清靜、被村民視作災兆的源頭，似乎就在祭壇後方那片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濃密、仿佛隱藏著無數秘密的灌木叢深處。
徐逸風示意身旁如同繃緊弓弦般的趙莽進一步放輕腳步，收斂氣息。兩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借助著嶙峋怪石投下的扭曲陰影、以及地麵上叢生的雜草灌木作為掩護，屏息凝神，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向著那片可疑的灌木叢靠近。含在口中的“守神丹”持續散發著清涼之意，如同在靈台外圍築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有效抵禦了大部分直接作用於心神的精神乾擾，讓他們在那惑人心智的魔音包圍下，得以保持頭腦的清醒與判斷力。
趙莽緊握著那根粗樹枝，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龐大的身軀此刻卻展現出與其體型不符的輕盈與敏捷，每一步落下都小心翼翼，避免踩斷枯枝發出聲響。他的目光如同最警惕的哨兵，不斷掃視著周圍可能存在的陷阱或埋伏，肌肉始終處於隨時可以爆發的狀態。
徐逸風則更專注於感知前方。他放緩呼吸，將更多的意念沉入胸口黑石，借助其增強的靈覺，如同無形的觸手般向前延伸，試圖穿透那層層疊疊的枝葉，提前窺探灌木叢後的景象。黑石傳來的波動似乎與那歌聲源頭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共鳴，時而平和，時而微顫，仿佛在訴說著什麼。
終於，兩人潛行至灌木叢邊緣。徐逸風對趙莽做了一個“止步警戒”的手勢，自己則深吸一口氣，極儘輕緩地伸出手，撥開麵前那交織著帶刺藤蔓和肥大葉片的茂密枝杈。他的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流水，生怕驚擾了內裡的存在。
隨著視野的逐漸開闊，月光終於勉強掙脫了厚重林冠的束縛，如同吝嗇的銀紗，稀疏地傾瀉下來，照亮了灌木叢後那一小片被環繞的空地。而眼前的景象，讓心智堅韌如徐逸風，以及見慣了山林野物的趙莽，皆是不由自主地一怔，瞳孔微微收縮。
隻見空地中央，趴伏著一頭形態奇異的生物。它體型修長而優美，大致類似麋鹿，但通體覆蓋著一層月華般的銀白色短毛，那毛皮在微弱的月光下，竟自行散發著柔和而純淨的瑩瑩光輝，仿佛將周圍的黑暗都驅散了幾分，顯得神聖而非凡。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頭頂——並非任何已知鹿科動物的枝杈犄角，而是一根約尺許長短、形態完美、晶瑩剔透宛如最上等的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螺旋狀獨角。這根獨角質地溫潤，內裡仿佛有氤氳光暈流轉，此刻，正隨著這異獸胸膛的起伏和它口中發出的悲戚鳴叫，散發出陣陣肉眼難以察覺、但靈覺敏銳者卻能清晰感受到的、如同水紋般擴散的精神力量波動——正是這波動，混合著它的聲音，構成了那困擾村落、被訛傳為“山鬼”歌聲的真相！
這異獸的獨特形象，尤其是那根標誌性的玉角，瞬間與徐逸風早年在那浩如煙海的家族殘卷秘閣中，偶然瞥見過的某種古老記載完美地重合起來——“甪端”，傳說中的仁瑞之獸，性情溫和仁慈，不踐踏生靈，不折毀草木，能日行一萬八千裡，通曉四方語言，明達外方幽遠之事。唯有在位者德澤廣被，恩及鳥獸幽隱，此等祥瑞方才會偶然現世，昭示吉兆。
然而此刻，眼前這頭本該象征祥瑞、氣度雍容的甪端，卻顯得極為萎靡與痛苦。它的一條後腿不自然地向外扭曲著，靠近關節處有一道猙獰的撕裂傷，皮開肉綻，血跡已然乾涸發暗，顯然受傷已有幾日。它的眼神不再清澈，充滿了迷離與渙散，原本應如秋水般寧靜的眼眸此刻隻有痛苦與混亂。它口中發出的悲鳴，不僅僅是肉體傷痛帶來的嘶鳴，更蘊含著其與生俱來的、強大的精神力量，因神智昏亂而失控外泄，形成了那種能直接影響聆聽者心緒的哀歌。徐逸風目光銳利如刀，迅速掃視，立刻注意到它嘴角和鼻吻周圍，殘留著一些色彩異常豔麗、呈現出詭異虹彩的真菌碎屑——那是他曾在藥典上見過的，秦嶺深處一種極為罕見、毒性劇烈、專門侵害神經係統、能致幻甚至引發癲狂的“七彩迷幻菇”！
“原來如此……”徐逸風心中頓時了然，如同撥雲見日。這頭甪端，ikey是在山林中活動時不幸受傷，傷口的疼痛和行動不便導致它饑不擇食，誤食了附近生長的毒蘑菇。強烈的毒素侵入了它的神經係統，使其神智陷入昏亂，而它本身所蘊含的、平和時用以感知天地、溝通萬物的精神力量，也因此失控暴走，化作了這充滿了痛苦與混亂信息、足以擾人心智的“歌聲”。它徘徊在此地不去，或許並非偶然，很可能是因為這古老祭壇周圍，受到某種殘留能量的影響，生長著某種能夠緩解它傷勢疼痛、或者恰好能克製那蘑菇毒性的特殊草藥，本能的求生欲讓它停留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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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逸風心念電轉，厘清前因後果之際，異變陡生！
“嗖！嗖！嗖！”
數道尖銳的破空之聲，毫無征兆地從他們身後、祭壇另一側的黑暗林中疾射而出！那是幾支前端削得極其鋒利、在月光下泛著冷硬光澤的竹矛，挾帶著淩厲的勁風，目標並非徐逸風二人，而是直指空地中央那頭因傷毒而行動遲緩、毫無防備的甪端！尤其狠辣的是，其中兩支更是直奔甪端的脖頸要害與那根晶瑩玉角而去！
與此同時，火光驟然亮起，驅散了那片區域的黑暗。隻見白天那個身形乾瘦、披掛著羽毛獸骨長袍、臉上戴著猙獰木製麵具的巫祝，如同鬼魅般現身，他身後緊跟著那幾名白日裡見過的、最為精壯彪悍的村民。他們手持火把，映照出臉上狂熱與貪婪交織的扭曲表情，幾雙眼睛在麵具或陰影下，閃爍著餓狼般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甪端頭頂那根一看便知絕非俗物的玉角，仿佛那是什麼能夠滿足一切欲望的絕世珍寶。
“住手！”
徐逸風雖傷勢未愈，內力運轉不暢，但反應與眼力仍在巔峰。眼見竹矛即將命中，他來不及多想，厲喝出聲的同時，身形未動，右手已如電光石火般探出，隨手從腳邊撿起一塊雞蛋大小的堅硬石塊，看也不看，手腕猛地一抖，內力蘊含雖微，但巧勁十足！那石塊如同被強弩射出，帶著刺耳的尖嘯，後發先至，“啪”的一聲脆響，精準無比地淩空擊打在射向甪端脖頸那支最致命的竹矛矛杆中段！竹矛受力，方向立偏，擦著甪端的肩胛皮毛，“奪”地一聲深深紮入了旁邊的泥土中，矛尾兀自劇烈顫動。
趙莽更是不需吩咐！他怒吼一聲，如同平地驚雷，那鐵塔般的身軀竟展現出與其體型不符的迅猛，如同瞬移般橫跨一步，已然用自己的寬厚背部，如同最堅實的盾牌，結結實實地擋在了甪端與另外幾支竹矛之間！“噗！噗！叮！”幾聲悶響與類似金鐵交擊的聲音傳來，那幾支灌注了村民蠻力的竹矛，竟被他那身千錘百煉、硬功已臻化境的堅實肌肉，以及瞬間運起遍布背部的渾厚氣勁，生生抵擋彈開！矛尖雖刺破了外層粗布衣衫，卻僅在古銅色的皮膚上留下了幾個淺淺的白點，未能深入分毫！這一幕，看得那幾個投矛的村民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們乾什麼？！想殺人奪寶嗎？！”趙莽豁然轉身，怒視著突然出現的巫祝一行人，聲如洪鐘，在這寂靜的山坳中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勢。
巫祝見精心策劃的偷襲竟然未能奏功，還被對方輕易擋下，麵具後的眼神變得更加陰鷙冰冷，如同毒蛇。他揮舞著手中那根鑲嵌著獸頭骨的骨杖，指向受驚後試圖掙紮起身、卻因傷重和迷幻而徒勞無力、隻能發出更加淒厲悲鳴的甪端，用生硬而充滿戾氣的官話厲聲高喊，試圖占據道義高點：“無知的外鄉人！滾開！不要阻擋我們行使神聖的職責！這‘山魈’他們顯然憑借有限的認知和傳說，將甪端誤認成了另一種帶來災禍的山精）乃是災禍之源！它的叫聲蘊含著詛咒，會帶來瘟疫和死亡，會讓山林枯萎，會讓部落衰亡！必須用它的角和新鮮的熱血，在祭壇上獻祭給偉大的山靈，才能平息山靈的怒火，保佑我們村落平安！這是祖先流傳下來的訓誡！是神聖的使命！”他話音未落，身邊那幾個被他煽動起來的村民，眼中貪婪之火更熾，互相使了個眼色，就蠢蠢欲動，手持著石斧和簡陋的木槍，想要繞過如同門神般擋在前麵的趙莽，去捕捉那看似已無反抗之力的甪端。
“災禍之源？”徐逸風冷笑一聲，那笑聲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而冰冷，帶著一種洞悉真相的嘲諷。他踏步上前，與趙莽並肩而立，雖然臉色因傷勢和內息不暢而顯得蒼白，但挺直的脊梁和那雙深邃如星海、此刻卻銳利如實質的眼眸，卻散發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大氣勢，竟一時壓過了對方人多勢眾的喧囂。“它不過是受傷之後，誤食了林中致幻的毒菌，導致神智昏亂，其鳴聲因蘊含精神之力，故能擾人心神而已！你們村落近年來所謂的災禍，不過是巧合，或是你們內心因這歌聲而產生的恐懼，自我暗示、自我實現的投射！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他猛地伸手指向那頭因恐懼而瑟瑟發抖的甪端，“它乃天地所鐘的仁獸甪端，象征祥瑞與仁德，豈是你們口中那等害人的山魈惡鬼！”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逐一掃過那些麵露遲疑、眼神閃爍的村民，聲音提高，帶著一種振聾發聵的力量：“你們看看它的眼睛！那裡麵可有一絲一毫的凶戾之氣？唯有痛苦、迷茫，還有對你們無端加害的恐懼！你們口口聲聲祖訓、祭祀山靈，那我問你們，你們所信奉的山靈，可曾教導過你們濫殺無辜、戕害祥瑞？可曾明示需要以這等仁獸之血來取悅？你們此刻的行為，究竟是遵循祖訓，還是被內心的貪婪和這巫祝的蠱惑所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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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重錘，狠狠敲擊在部分村民的心頭。他們看著甪端那雙純淨如水晶、此刻卻蓄滿痛苦淚水的眼眸，再看看它那聖潔的銀白皮毛和晶瑩玉角，對比自己手中為了殺戮而舉起的粗糙武器，一些人的動作不由得慢了下來，臉上出現了掙紮和猶豫之色。
巫祝被徐逸風這番直指本心的詰問和“甪端”這個似乎觸動了他某些隱秘傳承認知的名字所懾，眼神不由自主地閃爍了一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但旋即，對那玉角所能帶來的力量、威望以及可能的長生傳說的渴望，如同毒火般瞬間吞噬了這絲驚疑。他絕不能允許這幾個外鄉人破壞他謀劃已久的大事！他猛地將骨杖頓地，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尖聲嘶吼起來，聲音因急切和貪婪而扭曲：“胡說八道！妖言惑眾！你一個外來人，懂得什麼我們聖穀的秘密！它的角，是山靈賜予凡間的無上寶物！能醫治百病，起死回生！能溝通幽冥，預知禍福！得到它，獻祭給山靈，我們整個村子就能獲得永恒的庇佑，再無災厄！殺了他！快！殺了這頭‘山魈’，奪取它的角！為了村子的未來！為了山靈的恩賜！”他不再掩飾自己的目的，用最直白的利益煽動著村民。
在巫祝聲嘶力竭的鼓動和對“寶物”垂涎欲滴的渴望下，那幾名最忠心的村民眼中剛剛升起的猶豫瞬間被狂熱的火焰取代。他們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嚎叫，再次舉起手中的石斧和削尖的木槍，如同失去理智的瘋狗，朝著趙莽和其身後的甪端猛撲過來！鋒利的石刃和矛尖在火把下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他娘的！找死！”趙莽眼中凶光畢露，徹底被激怒了。他不再保留，發出一聲如同蠻荒巨獸般的咆哮，渾身筋骨發出一連串劈啪爆響，古銅色的皮膚隱隱泛出一層鐵灰色光澤，那是硬功催發到極致的表現！他不再僅僅格擋，而是主動出擊！麵對率先衝到近前、一斧劈向他麵門的村民，趙莽不閃不避，左手如同鋼鉗般閃電般探出，精準無比地一把抓住了對方持斧的手腕，用力一捏！“哢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可聞，那村民頓時發出殺豬般的慘嚎，石斧脫手落下。趙莽順勢一腳踹出，正中其腹部，將其如同破麻袋般踢得倒飛出去，撞翻了後麵衝來的兩人。
同時，另一名村民的木槍已刺到趙莽肋下！趙莽竟不理會，右臂一曲，手肘如同重錘般向後猛撞！“砰！”一聲悶響，那村民隻覺得一股無可抵禦的巨力傳來，胸骨仿佛瞬間碎裂，口噴鮮血向後跌退。趙莽如同虎入羊群，雖然手中隻有一根粗樹枝，但揮舞起來卻呼嘯生風，或掃或點，或格或砸，每一擊都勢大力沉，蘊含著開碑裂石的力量，將村民的進攻儘數擋下，偶爾反擊，便必有一人筋斷骨折，倒地哀嚎。他如同磐石，牢牢釘在原地，寸步不讓，守護著身後的徐逸風和甪端。慘叫聲、碰撞聲、怒吼聲在山坳中回蕩，打破了夜的寂靜。
徐逸風心知光靠言語和趙莽的武力威懾，已無法徹底說服這群被貪婪和愚昧蒙蔽了心智的人，必須儘快讓甪端恢複清醒，其本身祥瑞平和的氣息，或許才是化解這場衝突的關鍵。他不再理會身後激烈的打鬥和巫祝氣急敗壞的叫罵，迅速對如同戰神般屹立的趙莽道：“莽哥，攔住他們，無論如何，給我爭取一點時間！”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立刻轉身，快步走向那頭因突如其來的襲擊和打鬥聲而受驚、正徒勞地試圖掙紮起身逃離、卻因傷重和迷幻而一次次摔倒、隻能發出更加絕望悲鳴的甪端。感受到生人的快速靠近，甪端顯得更加驚恐，玉角光華亂閃，發出的悲鳴陡然變得尖銳，那股失控的精神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水，更加猛烈地衝擊向徐逸風，試圖將他逼退。
徐逸風立刻全力溝通胸口的黑石，不再僅僅是借助其平和氣息護住自身，而是嘗試著主動引導，將那股溫潤平和、中正醇和、更融合了之前佛光淨化與龍王參生機之力的獨特氣息，如同母親安撫受驚的嬰孩般，緩緩地、持續地釋放出來，形成一道柔和而無形的領域，籠罩向躁動不安的甪端。同時，他嘴唇微動，喉嚨裡發出一種低沉而奇異的音節，這音節並非當世任何已知的語言，古老而晦澀，帶著某種獨特的韻律，仿佛能與天地萬物共鳴——這是他年幼時，在那被視為家族禁忌的秘卷深處，偶然學到的、傳說中源自上古、能與具有靈性的獸類進行初步溝通與安撫的古老音律，從未想過真有使用的一日。
感受到黑石氣息中蘊含的、毫無惡意的祥和與溫暖，以及那古老音律如同春風化雨般拂過靈魂的安撫，甪端極度躁動和恐懼的情緒，竟奇跡般地開始平複。它那迷離渙散的眼神，也如同被拭去塵埃的明珠，清明了些許，雖然痛苦依舊，但那份源自本能的、對眼前人類的抗拒和恐懼，卻在迅速消退。它不再試圖向後挪動，而是微微抬起頭，用那雙純淨如秋水、此刻卻盛滿了痛苦與一絲初生信任的大眼睛，靜靜地、帶著些許依賴地望著徐逸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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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逸風心中稍定，知道初步的溝通已經建立。他趁機蹲下身，仔細檢查它後腿的傷勢。撕裂傷雖然看起來猙獰，流血已止，並未傷及骨骼根本，以甪端這類靈獸的生命力，隻要清除毒素，恢複神智，自行愈合並非難事。關鍵在於解除那“七彩迷幻菇”的劇毒！他迅速從懷中取出夏侯琢之前分發給每人以備不時之需的那個小急救包，裡麵有幾樣通用的解毒清熱藥材。他飛快地翻揀出幾株具有清心解毒、寧神定驚效用的——如葉片呈星形的“七星草”、根須帶著清涼氣味的“冰心蘭”，放在掌心。然後，他再次集中精神，引導黑石那絲蘊含生機的能量，緩緩注入掌心的草藥之中。肉眼可見地，那幾株原本有些蔫軟的草藥，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葉片變得舒展翠綠，散發出的藥氣更加濃鬱精純。
徐逸風將掌心遞到甪端的嘴邊，用眼神傳遞著善意。
甪端似乎完全明白了他的意圖，它猶豫了僅僅一瞬，便伸出粉紅色的、帶著細密倒刺的舌頭，小心翼翼地將徐逸風掌心中那幾株浸潤著黑石生機能量的草藥卷入口中，緩緩咀嚼起來。它的動作輕柔而信任，仿佛知道這是拯救自己的希望。
另一邊，趙莽與巫祝等人的對峙已到了白熱化的地步。雖然趙莽勇不可擋，接連放倒了三四名村民，但剩下的幾人在巫祝近乎瘋狂的催促和許諾下，依舊紅著眼睛前仆後繼地湧上來。那巫祝見徐逸風竟然真的在救治異獸，而且那甪端似乎真的平靜下來開始服藥，心中愈發焦急如焚，他知道一旦甪端恢複，自己的謊言和企圖都將暴露無遺！他不再躲在後麵，口中念念有詞，揮舞著骨杖，似乎要施展什麼邪異的術法，一股陰冷的氣息開始在他周身凝聚。
趙莽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不適的陰冷，心中警鈴大作，怒吼道：“老梆子，還敢作妖！”便要不顧一切先衝過去解決掉這個罪魁禍首。
就在這千鈞一發、衝突即將徹底升級、演變成生死搏殺之際——
服下那幾株經由黑石能量催發過的草藥後，原本萎靡的甪端，身軀猛地微微一顫，隨即，它發出了一聲與之前所有悲鳴都截然不同的、清越悠長、如同玉石交擊、鳳鳴九霄般的悅耳鳴叫！與此同時，它頭頂那根晶瑩剔透的玉角，驟然光華大盛！不再是紊亂的精神波動，而是一股精純、柔和、浩瀚卻充滿了仁愛、慈悲與寧靜意味的精神力量，如同初升的朝陽，如同甘霖普降，以它為中心，如同水波般無聲無息卻又無可阻擋地迅速蕩漾開來，瞬間籠罩了整個山坳！
這股蘊含著祥瑞本質、平和寧靜的精神力量掃過眾人。巫祝周身凝聚的那股陰冷氣息，如同冰雪遇到烈陽，瞬間消融瓦解，他本人更是如遭雷擊，悶哼一聲，踉蹌後退，麵具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而那些原本被貪婪和狂熱充斥頭腦、如同野獸般進攻的村民們，被這股力量拂過，隻覺得腦海中轟然一響，仿佛有一道清泉流淌而過，將所有暴戾、殺意、貪婪的念頭衝刷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平靜。他們看著自己手中依舊舉著的武器，看著倒地呻吟的同伴，再看看那頭在月光與玉角光華映照下、顯得無比聖潔、安寧，正用純淨目光注視著他們的甪端，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羞愧與悔恨，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讓他們無地自容，紛紛僵立在原地，手足無措。
趙莽也感受到了這股平和的力量，心中的暴戾殺氣不由自主地平息下來，他詫異地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看了看那頭仿佛煥然一新的甪端，粗獷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徐逸風感受到甪端的精神力量正在快速恢複平和與掌控，那股失控的、擾人的波動已然消失，知道對症的草藥和黑石的能量起了關鍵作用，毒素正在被化解。他緩緩站起身，雖然額角因方才集中精神催動黑石和施展古音律而滲出細密汗珠，臉色也更顯疲憊，但眼神卻依舊明亮而銳利。他冷冷地看向那個眼神變幻不定、驚疑、恐懼、不甘等情緒交織、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的巫祝，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回蕩在寂靜下來的山坳中：
“現在，你還要執意殺它，奪取你口中那所謂的‘寶物’嗎？”
山坳中，火把的光芒依舊在跳動，映照著對峙的雙方，映照著地上呻吟的村民，更映照著那頭已然擺脫了痛苦與迷亂、正靜靜站立、玉角生輝、仿佛在無聲淨化著這片天地的古老異獸。歌聲的迷霧已然散去，真相大白於月光之下。然而，由謊言、貪婪所引發的衝突雖暫歇，但人與獸之間、封閉的信仰與外來真相之間、積年的愚昧與驟然喚醒的良知之間的矛盾，卻到了必須徹底清算和解決的關頭。
第16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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