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宮宴設在太液池畔的麟德殿。
殿宇巍峨,燈火通明。
皇室宗親、文武重臣及其家眷按品級落座,絲竹管弦之聲悠悠響起,身著彩衣的宮娥穿梭其間。
芷霧隨著蕭遠和蕭驚鴻入席,她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禦階的下首,與幾位公主、郡主相鄰。
顧沅沅早已到了,正衝她悄悄招手。
芷霧剛落座,便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抬眼望去,隔著數張席案,沈清瑤正端坐著,一身月白色繡淡紫蘭草的宮裝,襯得她氣質越發清冷出塵。
見芷霧看過來,沈清瑤微微頷首,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極淡的、堪稱得體的微笑,仿佛在鎮國公府的回廊下,那場難堪從未發生過。
芷霧心中輕嗤,麵上卻回了她一個更燦爛的笑容,隻不過隻露出一秒就收回,隨即轉過頭,專心欣賞起殿中的歌舞。
顧銜玉是與皇帝皇後一同入席的。
他麵容沉靜,目光掃過殿內,在芷霧身上略一停頓,隨即如常移開,走向禦階左側的席位。
帝後入座,眾人起身行禮,高呼萬歲千歲。
宴席開始,氣氛漸入佳境。
一切如常,直到宴席過半,絲竹暫歇,換上了一隊身著輕紗的舞姬,準備獻上一曲新排練的《采蓮曲》。
就在這時,坐在殿中靠後位置的一位嬪妃忽然以袖掩口,發出一聲極力壓抑的乾嘔。
聲音不大,但在相對安靜的換樂間隙,顯得格外清晰。
無數道目光立刻彙聚過去。
那是一位姓王的美人,入宮不過兩年,位份不高,平日也算安分,此刻正捂著胸口,臉色有些發白,眼中含著些許驚慌與無措,像是因失儀而惶恐。
她身旁的宮女連忙低聲詢問,替她撫背順氣。
高坐禦階的顧景淵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微微蹙眉。
林婉儀放下手中玉箸,麵色平靜地看向下首:“王美人可是身子不適?”
王美人連忙起身,有些踉蹌地走到禦階前跪下,聲音帶著顫:“回、回皇後娘娘,臣妾……臣妾近日總覺得身子懶怠,偶爾反胃。擾了宮宴,請陛下娘娘恕罪。”
她這話說得含糊,但那姿態,那症狀,殿中多是經事之人,如何聽不出弦外之音?
不少妃嬪的臉色已經微微變了,目光在王美人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掃過,又悄悄去覷皇帝和皇後的神色。
林婉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卻無半分異色。
她轉頭看向身側侍立的女官,溫聲道:“去傳太醫來,給王美人瞧瞧。若是暑熱,便開些清解的藥;若真是有了喜訊,便是天大的好事,更要仔細診治,馬虎不得。”
顧景淵看了皇後一眼,目光深沉難辨,旋即對王美人淡淡道:“既身子不適,便先回去歇著,讓太醫好生診治。”
“謝陛下,謝娘娘恩典。”王美人叩首,在宮女攙扶下退了下去。
殿內靜了一瞬,隨即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很快又被重新響起的絲竹掩蓋。
芷霧端起麵前的果釀抿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
她瞥了一眼禦階上神色如常的帝後,又看了看不遠處端坐的太子表哥。
顧銜玉正執杯與一位宗室親王對飲,側臉線條在宮燈下顯得有些冷淡,仿佛剛才那小小的插曲並未入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