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抬起頭，那張足以令日月失色的絕美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原本淡漠疏離、仿佛看透世情興衰的秋水眸子裡，一種極致的冰冷，正在如同萬年冰川般迅速累積、凍結。
她看到了流雲閣副閣主臉上那虛偽的歉意與毫不掩飾的野心，看到了鐵臂尊者眼中的殘忍與快意，看到了烈陽山長老那扭曲的狂熱……她看到了她視若子女、精心栽培的弟子們，在錯愕與不甘中倒下，鮮血染紅了他們珍視的琴與劍。
那些鮮活的生命，那些信任著她的目光，那些曾在穀中伴著桃花翩翩舞劍、對著明月輕輕撫琴的身影……就在她眼前，凋零，破碎。
她一直以為，自己早已勘破情關，超然物外。世間紛爭，王朝興替，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無聊的輪回。她守護琴劍穀，與其說是守護某個勢力，不如說是守護自己的一方清淨，一種超脫的姿態。
直到此刻。
直到這冰冷的、帶著至親至信之人溫度的刀刃，狠狠紮入她的心口，將她那看似堅固的冰殼，擊得粉碎。
原來……心，還是會痛的。
原來……冷漠，隻是因為未曾真正失去在乎之物。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緒，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在她冰封的心湖深處轟然爆發！那不是憤怒，不是仇恨，而是比憤怒更熾烈，比仇恨更徹骨的——悲愴！
為何要背叛？
為何要殺戮？
這汙濁的世道，這永劫的苦海，難道就連最後一方試圖保持純淨的角落，也要徹底玷汙、摧毀嗎？
“啊————————！！！”
一聲不似人聲，蘊含著無儘悲痛、失望、憤怒與決絕的清嘯，從慕容琴瑤口中發出，直衝九霄，竟短暫壓過了戰場的所有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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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站起身，身前的古琴“九霄環佩”無風自動，懸浮而起，琴身之上，流轉起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燒般的七彩光華。
“琴瑤！不可！”遠處，正與一名暗淵皇境強者激戰的上官無名似有所感，猛地回頭，發出驚急的呼喊。他太了解慕容琴瑤了，更了解她此刻要做什麼！那是焚琴煮鶴，與敵偕亡的最終絕響！
慕容琴瑤仿佛沒有聽見。她最後看了一眼那片被背叛與鮮血玷汙的、曾經象征著超脫與美好的琴劍穀之地，看了一眼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弟子，看了一眼這令人絕望的戰場，以及那高踞天際、冷漠俯視一切的獨孤南天。
她的眼神，最終歸於一片死寂的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足以焚儘一切的毀滅火焰。
“既然這世間已無淨土，既然摯愛皆化劫灰……”
她低聲呢喃，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周圍每一個幸存者的耳中，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溫柔與決絕。
“那便讓這琴音，為我……也為這肮臟的輪回，送葬吧。”
話音未落，她十指如穿花蝴蝶，又如癲狂的舞者，猛地撥動了“九霄環佩”的琴弦！
“咚——！！！！！”
沒有曲調，沒有韻律，隻有一聲仿佛來自太古洪荒，又似源自九幽地獄的沉重巨響！如同喪鐘，為誰而鳴？
以慕容琴瑤為中心，一道肉眼可見的、扭曲了光線的音波，如同毀滅的漣漪，驟然擴散！
首當其衝的，是那三名背叛者及其心腹。
流雲閣副閣主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他試圖撐起的防禦法寶在音波觸及的瞬間便化為齏粉，隨即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七竅流血，身體詭異地扭曲、膨脹，最終“嘭”的一聲炸裂成漫天血霧！
鐵臂尊者怒吼著揮出成名絕技“崩山拳”，拳罡與音波碰撞，卻如同冰雪遇烈陽，瞬間消融，音波掠過，他那號稱可硬撼神兵的雙臂寸寸碎裂，緊接著是整個身軀，化為一片模糊的血肉。
烈陽山長老周身燃起的護身烈焰，在音波麵前無聲熄滅，他驚恐地瞪大眼睛，想要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從內部開始瓦解，如同風化的沙雕，消散於無形。
他們帶來的那些心腹弟子，更是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在音波中化作飛灰。
這毀滅性的音波，無差彆地席卷開來！
靠近琴劍穀區域的，無論是仍在負隅頑抗的暗淵魔軍，還是來不及撤走的聯軍修士，凡是被音波掃中，輕則神魂震蕩，口噴鮮血倒地不起，重則直接身軀崩解，魂飛魄散！
慕容琴瑤的滿頭青絲，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枯萎！她絕美的容顏上，開始出現細密的皺紋，生命的氣息如同開閘的洪水般瘋狂流逝。她在燃燒自己的一切——修為、神魂、生命本源！換取這最後一曲，弑神戮仙的悲歌！
“離——魂——引——！”
她再次開口，聲音變得沙啞而蒼老，卻帶著一種撼動天地法則的威嚴。
琴音再變，不再是單純的毀滅巨響，而是化作了無數淒厲、哀怨、憤怒、不甘的尖嘯與低泣！這些聲音仿佛凝聚了古往今來所有枉死者的怨念，化作了無形的利刃，直接攻擊生靈的神魂核心！
“噗！”“啊！”
數名正在與聯軍至尊纏鬥的暗淵皇境高手，猝不及防之下，被這詭異的音波侵入識海，頓時抱頭慘嚎，眼中神采迅速黯淡，神魂竟被硬生生從軀殼中剝離、撕碎！肉身如同斷線木偶般從空中墜落。
甚至連一名距離較近、正在壓製聯軍聖者的暗淵聖境初階核心成員，也被這恐怖的“離魂引”波及，動作猛地一滯，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周身環繞的法則之光都黯淡了幾分，顯然受了不輕的神魂創傷！
慕容琴瑤，以自身至尊高階巔峰的全部為祭品，施展出的這終極一曲，其威能，竟恐怖如斯！
她的身軀開始變得透明，如同即將消散的琉璃。她最後的目光，穿越混亂的戰場，與上官無名悲痛欲絕的眼神遙遙一碰。
那眼神中，有歉意，有釋然，或許……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解脫。
“無名……這汙濁的世道……我……先走一步了……”
無聲的告彆，隨著她最後一絲生機的消散，飄散在風中。
“不——！！！”上官無名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嘯，劍意暴漲，竟將麵前的皇境對手瞬間斬成兩段！但他卻無法靠近那片被毀滅音波籠罩的區域，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風華絕代的身影，如同燃儘的星辰，在極致的光華後，徹底湮滅，隻餘那仿佛依舊回蕩在天地間的悲愴琴音，以及那具失去所有光澤、墜落塵埃的古琴“九霄環佩”。
慕容琴瑤，隕落。
她的死，如同在沸騰的油鍋中投入了一塊寒冰，瞬間引爆了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
聯軍一方，在經曆了最初的震驚與悲痛後，一股同仇敵愾、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如同野火般燎原而起！連一直超然物外的琴瑤穀主都為此付出了生命，他們這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還有什麼可保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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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琴瑤穀主報仇！！”
“殺光這些叛徒和魔崽子的！”
“跟他們拚了——！！”
原本有些渙散的士氣，竟被這極致的悲壯重新凝聚，甚至變得更加瘋狂，更加不顧一切！殘存的聯軍修士，紅著眼睛，如同撲火的飛蛾，向著暗淵大軍發起了決死的反衝鋒！
而暗淵一方，則因為慕容琴瑤這出乎意料的、以生命為代價的爆發，出現了短暫的混亂和傷亡。尤其是那些被“離魂引”直接針對的高階修士，更是心有餘悸。
顧少無峰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看著慕容琴瑤消散的地方，看著那片被鮮血和背叛染紅的土地，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憤怒充斥著他的胸腔。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永劫……醜陋、殘酷、毫無道理可言。
迦南曦辰輕輕閉上了眼睛，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迅速被戰場的高溫蒸發。她感受到了慕容琴瑤那決絕中的悲哀與淨化，那是一種以自身寂滅，對這片汙濁天地發出的最後控訴與清洗。
祈以雪情抹去眼角不知何時溢出的冰淚，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和冰冷：“琴瑤前輩不會白死。”
慕容琴瑤的犧牲，如同一道分水嶺。之前或許還有人有僥幸之心，或許還想著且戰且退，但在此刻，所有幸存者都明白，退路已絕，唯有死戰，方有一線生機，方能不負逝者！
聯軍殘部，在這悲壯的血色激勵下，爆發出最後的、也是最瘋狂的力量，死死頂住了暗淵大軍的衝擊，甚至在某些局部，展開了反推。
然而，高踞於深淵上空的獨孤南天，自始至終，眼神都未曾有過絲毫變化。慕容琴瑤的犧牲，在他眼中，或許不過是一隻稍微強壯些的螻蟻，在臨死前發出的、略響一些的哀鳴罷了。
他的目光，依舊穿透混亂的戰場，牢牢鎖定著那個在敵群中奮力搏殺，身上煞氣與一種奇異光輝交織的少年。
“垂死的掙紮，總是格外……吵鬨。”他淡淡地評價道，仿佛剛才那場震撼全場的背叛與犧牲，隻是一場無趣的鬨劇。
真正的毀滅，尚未開始。而聯軍的悲歌，才剛剛奏響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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