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記錄媽媽縫補的過程
5.請爸爸講老房子修繕
6.……
“需要我幫忙嗎?”霍星瀾問。
“需要!爸爸你能幫我們聯係李師傅嗎?還有,能不能借你的相機拍照片?”
“可以。不過要用那台海鷗膠片機嗎?”
“對!膠片的質感好,適合這個主題。”
計劃就這樣開始了。接下來的幾天,小星星像個小偵探,到處觀察、記錄。
他發現巷口的修鞋攤,攤主是個腿有殘疾的大叔,總是坐在小馬紮上,麵前擺著各種工具:錘子、鉗子、線團、鞋掌。有人拿來一雙開膠的運動鞋,大叔看看,搖搖頭:“這鞋底磨平了,補了也穿不久。”
“補補吧,還能穿一陣。”
大叔不再勸,拿起工具。他先清理裂縫裡的灰塵,塗上膠水,用夾子固定,然後放在一邊等膠乾。等待的時候,他也沒閒著,拿起另一隻鞋,檢查鞋跟的磨損。
“大叔,您乾這行多久了?”小星星鼓起勇氣問。
大叔抬頭,臉上有風霜的痕跡:“二十多年了。以前這條巷子有三個修鞋攤,現在就剩我一個。”
“為什麼?”
“鞋子便宜了,壞了就扔,買新的。年輕人更不愛修東西。”大叔說得平淡,手裡活沒停,“不過還是有人來,多是老人,念舊,一雙鞋穿出感情了,舍不得扔。”
小星星拿出本子畫速寫。大叔的手很粗糙,指甲縫裡有汙漬,但動作精準。塗膠水時,不多不少剛剛好;縫線時,針腳均勻結實。
“您手藝真好。”
“熟能生巧。”大叔笑了,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我師傅說,修鞋不隻是修鞋,是修一份信任。人家把鞋交給你,是把**給你。不能馬虎。”
這句話讓小星星怔了怔。他想起爸爸說修老房子是“治病”,陳奶奶說刺繡是“表達愛”,現在修鞋大叔說修鞋是“修信任”。原來每個手藝背後,都有這麼深的含義。
周末,霍星瀾真的帶小星星去見李師傅。不是在工地,是在李師傅家裡——一間老平房,院子裡堆著各種木料,空氣裡飄著木頭的清香。
李師傅正在做一個小板凳,看見他們來,放下手裡的刨子。“霍工,小娃娃,坐。”
小星星打量這個院子。工具架上整齊排列著刨子、鑿子、鋸子,牆上掛著墨鬥、直角尺,地上堆著刨花,厚厚一層,踩上去軟軟的。
“李師傅,您在做什麼?”
“小板凳,給孫子。”李師傅拿起未完工的凳麵,“幼兒園要的,每個小朋友帶一個小板凳。”
小星星看到凳麵上已經有簡單的雕刻,是隻小兔子。
“您還會雕刻?”
“木工的基本功,”李師傅輕描淡寫,“我爺爺那輩,木工要會雕花、會漆畫、會設計。現在分得細了,做家具的隻管做,雕花的隻管雕,漆匠隻管漆。各管一段,味道就變了。”
他繼續手裡的活兒。刨子在木料上推過,薄薄的刨花卷曲著冒出來,像一朵朵木頭花。木料表麵變得光滑如鏡,露出美麗的木紋。
“這是什麼木頭?”小星星問。
“櫸木,結實,紋路好看。”李師傅摸了摸木料,“現在人用膠合板、密度板,快是快,但沒靈魂。實木是有生命的,會呼吸,會隨著溫度濕度變化。用好料,好好做,能用幾代人。”
小星星拿出海鷗相機,征得同意後,拍了幾張照片:李師傅推刨子的側影,牆上掛的工具,地上堆積的刨花,還有那個未完成的小板凳。
離開時,李師傅送給他們一個刨花做的小花環。“給孩子玩的。”
刨花還帶著木頭的溫度和香氣,一圈圈卷成花朵的形狀。小星星小心地捧著,像捧著什麼珍寶。
回家的路上,霍星瀾說:“李師傅這樣的手藝人,現在越來越少了。他兒子在城裡做程序員,不肯學木工,說沒前途。”
“那他的手藝怎麼辦?”
“他說,帶到棺材裡唄。”霍星瀾望著車窗外,“但我不信。他教過不少徒弟,雖然沒人能完全繼承,但總有東西傳下去了。就像那些老房子,雖然要修繕改造,但根基還在,靈魂還在。”
文化節的準備緊鑼密鼓。小星星和幾個同學組成小組,整理收集來的材料:照片、速寫、采訪記錄。他們決定做一個小展板,題目就叫《手有餘溫》。
小星星負責設計展板。他借鑒了民間圖案的樣式,用紅色的剪紙風邊框,裡麵分成幾個板塊:“修補時光”(修鞋、縫補)、“塑造生活”(木工、竹編)、“繡寫心意”(刺繡)、“修舊如舊”(老建築修繕)。每個板塊配有照片、速寫和簡短的文字說明。
林綿幫忙聯係了陳奶奶,陳奶奶答應來學校做一次小小的演示。李師傅也同意了,說要帶幾件簡單的工具,讓孩子們試試刨木頭。
文化節前一天,小星星緊張得睡不著。半夜爬起來檢查材料,一遍遍確認照片的順序,文字的準確性。月光很好,照在攤開的本子上,那些速寫和記錄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安靜。
他翻到最新的一頁,上麵畫滿了各種手的速寫:陳奶奶捏針的手,李師傅握刨子的手,修鞋大叔塗膠的手,媽媽穿線的手,爸爸量尺寸的手……每雙手都不一樣,但都有一種共同的東西——專注,沉穩,與材料對話的親密。
他在頁腳寫:“手是心的延伸。當手觸摸材料,心也在觸摸世界。”
文化節那天,天氣格外好。深秋的陽光明亮而不刺眼,校園裡的銀杏樹一片金黃,風一吹,葉子飄飄灑灑。
小星星他們班的展位設在操場邊,幾塊展板靠牆立著,前麵擺了張長桌。陳奶奶來了,坐在輪椅上,膝蓋上放著繡繃。李師傅也來了,帶了個小工具箱,還有幾塊小木料。
一開始人不多,隻有幾個同學好奇地張望。漸漸地,人多了起來。陳奶奶刺繡的樣子吸引了很多女生,她們圍在旁邊,小聲討論:“針怎麼這麼小?”“線好細!”“這個結怎麼打的?”
陳奶奶不緊不慢地繡著,偶爾回答孩子們的問題:“這是打籽繡,一針一個結……顏色要漸變才自然……慢工出細活……”
有個女孩問:“奶奶,我能試試嗎?”
陳奶奶看看她,笑了:“來,我教你最簡單的平針。”
女孩坐下來,笨拙地拿起針,在陳奶奶指導下,繡出了一段歪歪扭扭的線。雖然不好看,但她很開心:“我會繡花了!”
另一邊,李師傅那裡圍滿了男生。他正在演示怎麼用刨子,一推,刨花卷出來,孩子們“哇”地驚歎。
“我能試試嗎?”一個胖乎乎的男生躍躍欲試。
李師傅遞給他一個小刨子,手把手教:“這樣握,身體前傾,均勻用力……”
男生試了試,刨花薄厚不均,但他興奮得臉都紅了:“我刨出花了!”
“不是花,是刨花。”李師傅糾正,眼裡卻有笑意。
小星星負責講解展板。他指著照片,講述每張照片背後的故事:修鞋大叔二十年的堅守,李師傅對實木的執著,陳奶奶一針一線繡出的祝福,爸爸和老工匠們對老房子的珍重……
有個老師一直在旁邊看,這時走過來:“這個展覽做得很好。不隻是展示手藝,更是展示一種態度——對物的珍惜,對事的專注,對傳統的尊重。”
“謝謝老師。”小星星有點不好意思。
“我小時候,我外婆也刺繡,”老師回憶著,“雖然隻是簡單的花樣,但每件東西都用很久。破了補,補了再穿。那時候物質不豐富,但對每樣東西都有感情。現在物質豐富了,感情卻淡了。”
展覽結束時,陳奶奶的繡繃上多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旁邊還有幾段孩子們繡的歪歪扭扭的線。李師傅帶來的小木料被刨成了各種形狀,雖然不規整,但每個孩子都珍重地捧著自己的“作品”。
收拾東西時,小星星發現展板下麵壓著一張紙條,上麵用稚嫩的筆跡寫著:“我爺爺會修鐘表,很老很老的那種。下次能請他來講講嗎?”後麵畫了個笑臉。
他把紙條小心地夾進本子裡。這也許就是“漣漪”的開始吧。
晚上回到家,小星星累得幾乎說不出話,但眼睛亮晶晶的。林綿做了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霍星瀾開了瓶果汁:“慶祝我們小策展人首展成功。”
“不算成功,”小星星嘴裡塞著排骨,含糊地說,“但……有人看,有人問,有人想學。”
“那就是成功。”霍星瀾舉起杯子,“改變是一點一點發生的。你今天可能點燃了幾顆小火星,誰知道以後會不會燎原呢?”
飯後,小星星攤開本子,記錄這特彆的一天。他畫了陳奶奶教女孩刺繡的樣子,畫了男孩刨木頭時專注的表情,畫了展板前圍觀的人群,畫了那張紙條。
最後一幅,他畫了一雙手,手心向上,托著許多小小的東西:一根針,一朵刨花,一把錘子,一塊青石,還有一顆發著微光的心。
他在旁邊寫:“手藝會老去,但手心的溫度不會。隻要還有人願意觸摸,願意學習,願意傳承,那些溫暖就會一直在時間裡流淌,從過去,到現在,到未來。”
合上本子時,夜已深了。窗外的老樟樹在秋風中沙沙作響,幾片紅葉飄落,在月光下像小小的信箋,寫著秋天深情的詩句。
小星星躺在床上,聽著風聲,想著今天見到的每一張臉,每一雙手。他突然覺得,自己記錄這些,不隻是為了作業,為了展覽,而是為了某種更大的東西——為了不讓這些溫暖的瞬間被時間淹沒,為了讓後來的人知道,曾經有這樣一些人,這樣生活過,這樣用心過。
睡意朦朧中,他仿佛看見一條河,河麵上漂著許多光點:陳奶奶的繡針,李師傅的刨花,修鞋大叔的錘子,爸爸的圖紙,媽媽的針線,還有自己畫畫的鉛筆……這些光點彙成一條光的河流,靜靜地,堅定地,流向時間的深處。
而他就站在河邊,是一個小小的記錄者,也是一個即將加入的傳承者。
月亮升高了,清輝灑滿房間。那個牛皮紙封麵的本子靜靜躺在書桌上,裡麵已經記錄了這麼多秋天的故事。而秋天還在繼續,故事還在生長,就像那棵老樟樹,年年落葉,年年新綠,在時間的循環裡,守護著生命的秘密。
明天,又會有新的晨光爬上窗台,新的故事等待書寫。而小星星知道,他已經準備好,繼續觀察,繼續記錄,繼續在這平凡而又珍貴的生活裡,尋找那些發光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