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擺滿了各種“戰利品”:錄音筆、相機、速寫本、筆記,還有吳爺爺送的粽子,篾匠爺爺送的竹蜻蜓。
王老師也來了,還帶來了電台的蘇姐姐。“聽說你們今天收獲很大,”蘇姐姐笑著說,“電台決定,從下周開始,每周六晚上開辟一個‘城市聲音日記’欄目,播放你們采集的聲音片段,配上簡單的介紹。”
孩子們興奮地互相看看。他們的聲音,真的要上廣播了,而且每周都有!
“不過有個要求,”蘇姐姐認真地說,“每段聲音都要有故事。不隻是‘這是什麼聲音’,還要‘這個聲音為什麼重要’,‘它背後有什麼記憶和情感’。”
這正是王老師一直強調的。聲音不隻是物理振動,是記憶的載體,是情感的容器。
接下來的幾天,小星星和他的小組開始了繁重的整理工作。他們把錄音分類:市井聲、勞作聲、自然聲、生活聲……每一類下麵再細分。每段錄音都要聽好幾遍,挑出最清晰、最有代表性的片段。
小文負責寫文字稿,描述聲音的背景和故事。小雨負責配插圖,把聲音的場景畫出來。小宇負責技術處理,降噪、剪輯、合成。小星星則負責整體協調,確保聲音、文字、圖像和諧統一。
這個過程中,小星星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同樣的聲音,不同的人聽,感受不一樣。
比如那段老槐樹的風聲,小文聽了說:“我聽到了曆史的歎息。”小雨聽了說:“我聽到了綠色的歌唱。”小宇聽了說:“我聽到了時間的流動。”小星星自己聽了,則想起了吳爺爺說的“活曆史”——一棵樹,站了三百年,看儘了人間悲歡。
他把這個發現記在筆記本上:“聲音像鏡子,照見聽者的心。同一段聲音,有人聽出滄桑,有人聽出生機,有人聽出韻律。也許,聲音地圖的意義不隻是記錄聲音本身,更是提供一麵麵鏡子,讓每個聽者照見自己的感受和記憶。”
周五晚上,第一期“城市聲音日記”要播出了。節目安排在晚上八點,正是很多家庭吃完飯、坐在一起聊天的時間。
小星星家早早吃了晚飯,圍在收音機旁。霍星瀾特意把那個老晶體管收音機擦得乾乾淨淨,天線拉到最長。林綿泡了一壺茶,還切了水果。
“緊張嗎?”霍星瀾問。
“有點,”小星星老實說,“不知道大家聽了會怎麼想。”
“不管怎麼想,都是真實的反應,”林綿拍拍他的手,“就像你收集的那些聲音,有人喜歡,有人無感,但都是真實的生活。”
八點整,收音機裡傳出蘇姐姐熟悉的聲音:“各位聽眾晚上好,歡迎收聽《城市聲音日記》。我是主持人蘇晴。從今天開始,每周六的這個時間,我們將跟隨一群特彆的孩子,用耳朵聆聽城市,用聲音記錄記憶。”
“今天的第一段聲音,來自老城區的一棵老槐樹。這棵樹已經三百多歲了……”
收音機裡傳出老槐樹的風聲,沙沙的,綿綿的,仿佛能看見樹葉在月光下搖曳。風聲持續了大約一分鐘,期間夾雜著遠處模糊的市聲和近處老人的低語。
“接下來,是端午節前夕,老城區一家人包粽子的聲音……”
“哢嚓哢嚓”,“沙沙沙”,“嗒嗒嗒”,“唰唰唰”……各種聲音交織,中間還有吳爺爺和孫女小芳的對話片段:“包的不僅是粽子,是團圓,是念想。”
“最後,是一位老篾匠破竹編器的聲音……”
清脆的“劈啪”聲,有節奏的“唰唰”聲,還有老人平靜的講述:“竹子是活的,會呼吸……竹子的有溫度。”
三段聲音播放完,蘇姐姐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些聲音,是由‘聲音地圖’項目的孩子們采集和整理的。他們用自己的方式,記錄著這座城市正在消失或已經稀少的聲響。因為這些聲音,不僅僅是聲音,它們是記憶,是情感,是生活的痕跡。”
“節目最後,讓我們聽聽這個項目的發起者,小星星同學的一句話。”
收音機裡傳出小星星的聲音,是那天在電台說的那段話的剪輯:“……請大家都停下來,聽一聽身邊的聲音。這些聲音很平常,但正是這些平常的聲音,組成了我們的生活,我們的記憶,我們的根……”
節目結束後,家裡安靜了幾秒。然後電話響了。
是陳奶奶打來的:“星星啊,我聽了節目,老槐樹的聲音讓我想起我小時候,家門口也有棵大槐樹,夏天在樹下乘涼,聽老人講故事……真好。”
接著是王老師:“做得很好,孩子們。剛才電台接到好幾個聽眾電話,都說很感動,想參與進來。”
最讓小星星意外的是,磨坊老爺爺的孫子也打來了電話——不是打給電台,是直接打到了小星星家。
“小星星嗎?我是上次打電話到電台的那個,磨坊爺爺的孫子,”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激動,“我回家了!跟爺爺學推磨了!還錄了磨坊現在的聲音,跟你們錄的不太一樣——我爺爺現在推得慢,聲音也慢。但他說,慢有慢的味道。”
小星星眼睛亮了:“真的?能發給我嗎?我們可以放在下一期節目裡!”
“當然可以!我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聽了你的節目,我可能還不會下定決心回來。現在我明白了,有些東西,錯過了就真的沒了。”
掛掉電話,小星星心裡滿滿的。他想起了光的河流——現在這條河裡,不僅有他采集的聲音,還有因這些聲音而引發的新的聲音、新的行動、新的連接。就像一塊石頭扔進水裡,漣漪不斷擴散,碰到岸,又返回來,形成更複雜的波紋。
那天晚上,他在任務筆記本上記錄這一天的感受:
“今天,我們的聲音第一次通過電波,傳進了千家萬戶。
“陳奶奶想起了童年的槐樹,
“王老師說聽眾想參與,
“磨坊爺爺的孫子真的回家了。
“原來,聲音真的有力量。它能喚醒記憶,能觸動心靈,能連接分離,能促成改變。
“蘇姐姐說,聲音日記要每周做下去。我想,這就像在建造一座聲音的圖書館——不是存放書籍,是存放聲音。每個聲音都是一本書,記錄著一段生活,一份情感,一個時代。
“我們的聲音地圖,現在已經不隻是地圖,是圖書館的索引。聽者可以根據索引,找到他們感興趣的聲音,然後‘閱讀’這些聲音背後的故事。
“而我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了更仔細地聽,更深入地想,更用心地記。我發現,每個聲音都有它的‘指紋’,就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識彆這些指紋,理解這些性格,就是在理解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
“明天,我們要開始新一周的采集。這次要去的是老工業區,那裡有即將搬遷的老工廠,我們要錄下那些機器最後的聲音。
“吳爺爺說,老槐樹是‘活曆史’。我想,那些老機器也是‘活曆史’。它們見證過一個時代的生產方式,一種工人的生活方式。當它們停止轟鳴,那種聲音就永遠消失了。我們能做的,就是在消失之前,把它記錄下來。
“光的河流繼續流淌。現在我知道,這條河裡不僅有光點,有聲音,還有因光和聲而引發的行動、改變和連接。每一點行動,每一次改變,每一份連接,都是新的光點,彙入河流,讓河流更寬廣,更明亮。
“而我隻是這條河邊,一個小小的采擷者。采擷光,采擷聲,采擷記憶,采擷溫暖。然後,用我的方式,把這些采擷來的珍寶,分享給所有願意接收的人。
“這也許,就是我能建的最好的橋——一座用聲音建造的橋,連接過去和現在,連接老人和孩子,連接記憶和未來。走過這座橋的人,能聽見時間的歌唱,能看見記憶的光芒,能感受到溫暖的流動。
“而這,就足夠了。”
寫完,他合上筆記本。窗外夜色深沉,老樟樹在風中輕輕搖擺。他閉上眼睛,聽到了這個夜晚的聲音:遠處偶爾的汽笛,近處電視的餘音,樓下晚歸人的腳步聲,窗邊風與葉的私語。
這些聲音,如此平常,如此珍貴。
而他,會繼續收集這些聲音,記錄這些聲音,分享這些聲音。用他的錄音筆,用他的筆記本,用他那顆越來越懂得傾聽的心。
因為在這個喧囂的世界裡,有人願意安靜地聽,有人用心地記,有人真誠地分享,這本身就是一種溫暖,一種力量,一種光。
而這光,會繼續在時間的河流裡流淌,照亮更多願意傾聽的耳朵,溫暖更多願意感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