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打擊像冰雹一樣砸在秦建國頭上，李老黑的威脅尚在耳邊，彈藥核查的通知更是如同一道催命符。他站在屯子的土路上，明明是盛夏，卻感覺渾身冰冷，連遠處熟悉的林海也仿佛變成了噬人的巨口。
趙大山見他臉色不對，關切地問：“建國，你沒事吧？臉色這麼白。”
秦建國猛地回過神，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沒……沒事，大山哥，可能就是有點累。謝謝您告訴我這些消息。”
“嗯，那你趕緊回去歇著吧。核查的事，提前準備好就行，就是走個過場。”趙大山不疑有他，又叮囑了兩句便離開了。
秦建國沒有去郵電所，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護林點的小屋。門上那個猙獰的炭畫野豬頭依舊刺眼，他找了塊破布，蘸水用力擦拭，直到痕跡模糊不清，但那無形的威脅卻更深地刻在了他心裡。
坐在冰冷的土炕上，秦建國開始冷靜地分析眼前的絕境。李老黑被拘留十五天，給了他寶貴的喘息之機，但彈藥核查就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落下。老金那邊，關係已經微妙，不僅壓價，子彈來源也成了問題，而且目標太明顯，一旦核查，很容易被順藤摸瓜。
“不能坐以待斃。”秦建國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想起了用戶提供的思路，一條模糊但充滿危險的道路在腦海中逐漸清晰。
第一步，應付核查。公社下發的製式子彈，他平時非常節省，還剩下三十多發。記錄本上，他需要“創造”一些合理的消耗。比如，上個月記錄了一次“疑似盜獵者活動，鳴槍三發示警”，再比如，前幾天記錄“遭遇野豬群，為驅散威脅，鳴槍兩發”。這些記錄要合情合理，時間、地點、事由都要編得圓潤，與巡山日誌對應。他將這些“消耗”仔細地、用略顯不同的筆觸補充到彈藥消耗記錄欄裡，算下來，賬麵上能對上一大部分。至於那些來路不明的子彈，必須立刻藏起來，絕不能見光。他在小屋後的一棵老鬆樹根下，挖了個深坑，用油布將剩下的四十多發“黑彈”層層包裹，小心埋好，做了偽裝。
第二步，開辟新路。老金這條路已經半廢，而且風險集中。他需要新的銷贓渠道，並且必須隱藏身份。鄰縣的黑市不止一個，他知道在更偏遠的、靠近礦區的一個鎮子，也有自發形成的集市，那裡魚龍混雜，但機會也可能更多。
幾天後，秦建國請了一天假，說是去縣裡看望一個戰友。他換上了一身最破舊的、打著補丁的衣裳，臉上抹了些灰土，背上半扇之前藏好的、凍得硬邦邦的野豬肉，用麻袋仔細裝好，天不亮就出發了。他沒有騎公社配的舊自行車，那太紮眼，而是靠雙腿跋涉，繞遠路前往那個礦區鎮子。
一路上，他心神緊繃，56半自動步槍裹在破麻袋裡，但子彈已經上膛，保險打開，隨時準備應對不測。越是混亂的地方，越是危險。
礦區鎮子的黑市位於鎮子邊緣的一個廢棄礦坑附近，規模比老金那裡大，人也更雜。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著煤灰、牲口和汗液混合的複雜氣味。秦建國壓低帽簷，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沒有像無頭蒼蠅一樣亂問，而是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默默看著，聽著。
他發現，這裡交易的人警惕性更高，很少大聲喧嘩，多是低聲交談，快速交割。他也注意到，有幾個看起來像是“管事”的人，在集市上晃悠，維持著一種粗糙的秩序。
等了約莫一個多小時，一個穿著舊工裝、眼神精明的中年漢子在他附近停下，瞥了一眼他鼓鼓囊囊的麻袋，低聲問：“兄弟，賣的什麼？”
“肉。”秦建國言簡意賅，聲音刻意沙啞了一些。
“看看成色。”
秦建國掀開麻袋一角，露出裡麵紅白相間、凍得堅實的野豬肉。
“呦，野豬？分量不輕。怎麼賣？”
秦建國報了一個比老金那裡稍低，但比他最終成交價要高的價格。
“貴了。”工裝漢子搖搖頭，“這地方，不比縣裡，風險大。”
“貨好。”秦建國不動聲色，“想要，價可再議。但要現錢，不要票。”
工裝漢子打量了他幾眼，似乎在評估他的來曆和危險性。“跟我來。”他示意秦建國跟上。
兩人走到礦坑更深處一個相對僻靜的地方。工裝漢子檢查了肉質，點了點頭：“成，按你說的價，八五折，我都要了。”
秦建國知道這是試探，他堅持了一下，最終以九折的價格成交。點錢的時候，他刻意用生疏的方式數著，顯得像個不太常做這事的生手。
“兄弟怎麼稱呼？以後還有貨，可以直接來找我，他們都叫我‘王礦’。”工裝漢子遞過錢，隨口問道。
“……姓林。”秦建國用了母親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