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創作中。”秦建國請王乾事坐下,倒上熱水。
王乾事環視店麵,目光落在那些實驗性的小件上:“這些東西……跟傳統工藝不太一樣。”
“我想嘗試些新東西。”秦建國說,“用傳統材料和技法,表達現代審美。”
“有想法。”王乾事拿起那件核桃木小件,“這個叫什麼?”
“還沒起名。”秦建國實話實說,“就是順著木頭的感覺做的。”
王乾事看了很久,忽然說:“像流動的時間。”
這話讓秦建國心裡一動。前世他參加過很多展覽,聽過很多評論家的高談闊論,但都沒有這句話貼切。
“展覽什麼時候?”他問。
“元旦後,在區文化館。”王乾事說,“你有興趣的話,準備幾件作品。對了,最好能寫個創作說明——現在講究這個。”
送走王乾事,秦建國開始認真準備參展作品。他選了五件:雷擊木的《痕》、棗木的《生》、核桃木的《流》、拚貼的《融》,還有一件新做的——用老房梁木雕的《承》。這件最大,長約半米,雕的是一段粗糲的梁木,上麵保留著原始的斧鑿痕跡,隻在中心位置淺淺地刻出層層疊疊的年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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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秋周末回來看見這件,輕聲說:“像承載了很多記憶。”
“就是按這個意思做的。”秦建國說,“咱們這代人,還有上一代人,都承載了太多東西。”
創作說明他寫得很樸實,沒用什麼高深術語:“這些木頭都曾是有用之材,或被火燒,或被蟲蛀,或被裁切。但傷痕也是記憶,缺陷也是特征。我想做的,不是掩蓋這些痕跡,而是讓它們成為表達的一部分。因為每個生命、每段曆史都有傷痕,正是這些傷痕讓我們成為自己。”
寫完這段話,秦建國自己看了很久。這不僅是創作理念,也是他重生後的感悟——前世那些艱難困苦,這一世都成了財富。
十二月中旬,店裡來了個特彆的客人。是個戴鴨舌帽的中年人,穿著呢子大衣,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
“您這兒……能做定製嗎?”客人問。
“要看做什麼。”秦建國說。
客人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是張黑白合影,七八個人的樣子:“我想把這照片裡的人物,用木雕表現出來。不是完全寫實,要有點……藝術感。”
秦建國看了看照片,背景是東北的林場,人物都穿著厚厚的棉衣,臉上有凍傷的痕跡,但笑容很燦爛。
“這是?”
“我們知青點的合影。”客人說,“今年是我們下鄉十周年,想做個紀念。”
秦建國心裡一動。他也是知青,知道這種感情。
“可以做。不過我得說明,我的風格不是完全寫實,會做一定的抽象處理。”
“就要這個效果。”客人很爽快,“完全像照片就沒意思了。多少錢?”
秦建國算了算工料:“八十。”
客人沒還價,當場付了三十定金:“年前能做好嗎?”
“可以。”
這是工作室接的第一個大單。秦建國很用心,選了一塊上好的椴木——木質細膩,適合雕刻人物。他沒有照著照片刻一模一樣的人像,而是把七個人物融合成一個整體構圖:有的昂首挺胸,有的彎腰勞作,有的仰望天空。每個人的麵部隻做粗略刻畫,重點表現姿態和動勢。
刻到第三天,沈念秋回來了。她站在工作台邊看了很久,輕聲說:“你把自己也刻進去了。”
“什麼?”
“這個人,”沈念秋指著其中一個略微佝僂的身影,“像你剛回城時的樣子——背負著很多,但還在往前走。”
秦建國仔細看,確實有點像。不知不覺中,他把自己兩世的感受都刻了進去。
十二月底,作品完成了。客人來取時,在作品前站了整整十分鐘。
“好。”他隻說了一個字,但眼眶紅了。付完尾款,他又說:“我有個朋友在省外貿局,他們需要一批有特色的工藝禮品,你感興趣嗎?”
秦建國心裡一跳:“當然。”
“那我幫你聯係。”客人留下聯係方式,“不過他們的要求比較高,要有中國特色,又要有現代感,能打動外賓。”
送走客人,秦建國深吸一口氣。機會來了——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元旦前一天,秦建國去文化宮辦停薪留職手續。孫科長看著他的申請,歎了口氣:“建國,你真想好了?現在文化宮馬上要評級,你這一走,評級就沒你份了。”
“我想好了,科長。”秦建國說,“評級的機會以後還有,但創作的好時光不等人。”
“你有手藝,有想法,確實不該困在這裡。”孫科長最終還是簽了字,“不過建國,記住文化宮永遠是你的後路。”
“謝謝科長。”
走出文化宮時,天又下雪了。秦建國推著自行車,回頭看了一眼這座俄式老建築。他在這裡乾了一年多,修過無數桌椅櫃架,也在這裡開始了自己的創作探索。現在要離開了,心裡竟有些不舍。
但更多的是期待。重生一次,他終於走上了自己想走的路。
回到家,沈念秋已經回來了,正在廚房包餃子。石頭圍著桌子轉圈,小臉上沾著麵粉。
“辦好了?”沈念秋問。
“辦好了。”秦建國洗了手過來幫忙。
沈父從書房出來,手裡拿著幾張報紙:“建國,你看看這個。”
是《人民日報》,頭版有條消息:“進一步放寬個體經濟政策,鼓勵有特長人員自謀職業”。
“時機選對了。”沈父說。
晚飯時,一家人圍坐吃餃子。秦建國舉起酒杯:“爸,媽,念秋,謝謝你們支持我。新的一年,我會努力做出成績。”
沈青山也舉杯:“我們老了,時代是你們年輕人的。大膽去闖,但要記住——做藝術要真,做人要實。”
建國,我前幾天在廣播裡麵聽到我們國家頒發了第一張個體經營的營業執照,你有空也把這個去辦一下,咱們現在開店一定要合法合規!
“我記住了。爹”
夜裡,秦建國和沈念秋躺在床上說話。石頭在中間睡得香甜,小臉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外貿局那個單子,如果能成,咱們的路就走順了。”沈念秋說。
“不止這個。”秦建國望著天花板,“我還在想,等開春了,咱們是不是該買套房子?”
“買房子?”沈念秋側過身,“現在不是住得挺好?”
“不是現在住,是投資。”秦建國說,“我記得很清楚,八十年代後期,房價會開始漲。特彆是臨街的門麵房,以後會很值錢。”
沈念秋沉默了一會兒:“你重生一次,就為這些?”
“不止。”秦建國握住她的手,“也為能做自己喜歡的事,為能給家人更好的生活,為能不辜負這個時代。”
窗外,1981年的鐘聲隱約傳來。雪還在下,無聲地覆蓋著這個城市,也覆蓋著過去的一切。
新的一年要來了。秦建國知道,屬於他的時代,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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