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誌學則繼續他的“磨榫卯”練習。秦建國給了他一塊新的木料,是質地不均勻的楓木,紋理時而緊密時而疏鬆。要求他做一組更複雜的“粽角榫”——這種榫卯有三個方向相交,難度很大。宋誌學一開始也有些分心,但當他拿起刻刀,指尖觸碰到木料的瞬間,那種熟悉的、需要全神貫注才能感知紋理走向的挑戰,讓他迅速沉了進去。他忘記了鏡頭,忘記了博物館,甚至忘記了自己,隻剩下刀尖與木頭之間細微的對話:這裡要輕,那裡要順,這個角度要準,那個斜麵要淨。
中午休息時,趙攝影師輕聲對王娟說:“秦師傅和那位小宋,狀態很‘實’。尤其是小宋,他做活的時候,整個人是‘收’進去的,呼吸都跟著刀走。這種狀態很難得。”
王娟把這些話轉述給大家。李強聽了,沉默了一會兒,說:“是我著相了。總想著彆在鏡頭前露怯,反倒露了最大的怯——把做活當成了表演。”
下午,李強迫自己不再看鏡頭。他重新拿起那塊紫檀木,這一次,他閉上眼睛,隻用手指去感受木料的溫度和紋理,然後下刀。當他不再“表演”打磨,而是真正與木料交流時,那種流暢而沉靜的韻律感,自然就回來了。
沈念秋也放鬆下來。她意識到,自己平時怎麼照顧工具,現在就怎麼照顧,不需要“演”出珍視的樣子。她甚至開始在擦拭工具時哼起小時候學的童謠,聲音很輕,但被靈敏的麥克風捕捉到了。後來成片裡,這段成了很多人印象深刻的細節:在安靜的小院裡,女子輕柔的哼唱聲,與擦拭金屬時極細微的沙沙聲交織,有種時光沉澱的溫柔。
李剛是最後一個放鬆的。直到傍晚,他搬一塊不大的木料時,不小心腳下一滑,木料脫手,他手忙腳亂去接,最後還是摔了個屁股墩兒。這原本是他最怕在鏡頭前出的醜,但摔完之後,他坐在地上愣了兩秒,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所有的緊張都煙消雲散。從那以後,他又變回了那個毛毛躁躁但充滿熱情的李剛。
三天的適應性拍攝很快過去。趙攝影師和劉錄音師離開前,給北木看了一些粗剪的片段。沒有旁白,沒有音樂,隻有原生的光影和聲音:晨光中的掃帚聲、茶爐的沸騰聲、刻刀劃過木料的沙沙聲、偶爾的對話片段、長時間的沉默、工棚裡木屑在光線中飛舞的軌跡、秦建國磨斧頭時專注的側臉、宋誌學閉眼感受榫卯契合時微微顫動的睫毛、李強對著圖紙沉思時擰緊的眉頭、王娟在筆記本上寫字時筆尖的移動、沈念秋整理工具時輕柔的動作、李剛劈柴時迸濺的木片……
這些畫麵和聲音,單獨看似乎平淡無奇,但組合在一起,卻有一種奇異的、沉靜的力量。它不展示“技藝的高超”,而是展示“技藝如何融入生活”;不講述“匠心的偉大”,而是呈現“匠心如何在日常中生長”。
“這就是我們想要的。”吳策展人在看過片段後,激動地打電話給王娟,“完全超出了我們的預期!這種真實的、有呼吸感的記錄,比任何精心設計的展示都更有感染力!”
至此,北木與博物館的合作,算是邁出了堅實而平穩的第一步。拍攝將定期進行,每次兩三天,持續到作品完成。而大家也漸漸習慣了鏡頭的存在,學會了在鏡頭前依然保持自己的節奏。
但那個核心問題——那件新作品——依然懸而未決。大家仍在尋找“那塊料”,等待“那個念頭”。
日子一天天暖起來。簷下的冰淩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淅淅瀝瀝的融雪水。院子角落的泥土開始變得鬆軟,隱隱有草芽萌動。老榆樹的枝頭,鼓起了細小的芽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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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誌學幾乎每天都會花時間在工棚裡,一塊塊地看那些木料。他摸過紋理如水的椴木,掂量過沉重如鐵的棗木,聞過香氣清冽的柏木,感受過質地如絨的梧桐木。每一塊都有它的性格,但還沒有一塊,讓他產生那種“非它不可”的衝動。
他開始理解秦建國說的“對話”是什麼意思。好的材料不是被動的客體,等待被塑造成什麼;它有它的曆史、它的特質、它的“傾向”。匠人的工作,是傾聽這種傾向,然後用自己的技藝,幫助它實現它最可能成為的樣子。這是一種合作,而非征服。
一天下午,宋誌學在整理工棚最裡麵的一個角落時,發現了一個落滿灰塵的麻袋。打開一看,裡麵是幾塊形狀不規則的木料,顏色深黑,表麵粗糙,像是被火燒過又經水浸。他拿起一塊,很輕,但質地緊密。表麵有焦痕,但焦痕之下,木質的紋理依然清晰,且因為炭化而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層次豐富的黑色。
“這是雷擊木。”秦建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雷擊木?”
“嗯。早些年,我從一個老護林員那裡收的。是長白山裡的老柞樹,被雷劈中,樹死了,但樹乾一部分沒燒透,在雨雪裡又泡了多年。木質裡進了炭,但又沒完全炭化,成了這麼個樣子。”秦建國拿起一塊,對著光,“你看,黑裡頭透著紅,紅裡頭又透著金。每一塊的紋理都不一樣,因為雷擊的路徑、火燒的程度、水浸的時間,都不同。”
宋誌學仔細看,果然。在光線下,那深黑的木質裡,隱隱有暗紅色的絲縷,偶爾還能看到極細微的金色反光,像是凝固的火焰,又像是沉澱的星光。最奇妙的是,這些木料雖然經過雷劈火燒水浸,卻並不讓人覺得“死氣”,反而有種劫後餘生的、沉靜的力量感。
“我收來後,一直沒想好能做什麼。”秦建國說,“它們太特彆了,尋常的用法配不上它們的故事。但又不能硬來,一硬來,可能就毀了。”
宋誌學撫摸著手中那塊雷擊木。表麵粗糙,但內裡似乎溫潤。他閉上眼睛,想象這棵樹曾經的樣子:在長白山的密林裡,生長了百年,曆經風霜。然後某個暴風雨夜,雷電擊中它,火焰吞噬它,雨水澆滅它,冰雪覆蓋它。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後,它的一部分以這種形式留存下來,所有的創傷都成了它紋理的一部分,所有的毀滅都轉化成了新的質地。
“它好像在說……”宋誌學喃喃道,“它經曆過最暴烈的東西,但現在,它很靜。”
秦建國看了他一眼:“你想用它?”
宋誌學睜開眼,猶豫了。這料子太特彆,太有分量,他不敢輕易說“想”。但心底確實有個聲音在說:就是它。
“我不知道它能成為什麼。”他老實說,“但我……想試試和它對話。”
秦建國點點頭,把麻袋整個提起來:“那這幾塊都歸你了。慢慢看,慢慢想。不急著下刀。先和它們處一處,處到你覺得聽懂了它們想說什麼,再動手。”
抱著那袋雷擊木回到自己常待的角落,宋誌學一塊塊地擺出來,一共五塊,每一塊的形狀、大小、紋理都不同。他打來一盆清水,用軟布輕輕擦拭表麵的灰塵。隨著灰塵褪去,木料的本色逐漸顯現——那是一種無法用單一詞彙描述的黑色,深邃、豐富、有層次。在光線下轉動,不同的角度會泛出不同的微光:暗紅、深褐、紫金、甚至隱約的幽藍。
他決定不急於設計。而是每天花時間,隻是看著它們,摸著它們,有時甚至什麼都不做,隻是和它們“待在一起”。他把它們放在工作台的不同位置,觀察不同光線下的變化;他用手掌長時間貼著一塊料,感受它的溫度如何與自己的體溫慢慢趨同;他對著它們素描,不是畫具體形狀,而是畫那種感覺——那種“劫後餘生”的沉靜感。
這個過程很慢,慢到幾乎看不見進展。有時他覺得自己在浪費時間,但想起秦建國說的“養料子”,又沉下心來。漸漸地,他開始能分辨每一塊料的“性格”:最大的一塊沉穩如山,紋理粗獷;最小的一塊玲瓏如骨,質地致密;有一塊表麵焦痕重,但內裡溫潤如玉;有一塊顏色最深,幾乎純黑,但對著強光能看到內部有極細密的、蛛網般的金色紋理。
他開始做一些極其簡單的試驗:用最細的砂紙輕輕打磨邊角,觀察不同打磨程度下紋理的變化;用刻刀在不起眼處試刻極淺的線條,感受木質的硬度和韌性;甚至嘗試將兩塊料的斷麵輕輕對碰,聽它們發出的聲音——不是秦建國說的那種榫卯契合的“整聲”,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喑啞的共鳴,像是從大地深處傳來的回響。
半個月過去了,他依然沒有決定要做什麼。但他感到自己和這些雷擊木之間,建立了一種奇異的聯係。它們不再是陌生的“材料”,而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同伴”,帶著各自的故事,沉默地與他共處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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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深夜,宋誌學睡不著,獨自來到工棚。沒有開燈,隻有月光從窗戶灑進來,給一切都蒙上清輝。他坐在工作台前,看著那五塊雷擊木在月光下的輪廓。它們黑得仿佛能吸收光線,但在月華的映照下,那些細微的紋理和光澤又隱隱浮現,像是沉睡的記憶在夢中閃爍。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外婆家後山也有過一棵被雷劈過的老樹。孩子們都害怕那焦黑的樹乾,覺得不祥。但外婆說,雷擊木是“通了天”的,有靈性,能辟邪。村裡有人家小孩夜啼,會去求一小片雷擊木,掛在床頭。那時候他不理解,現在看著眼前這些木料,他似乎懂了:那不僅僅是迷信,更是一種對“經曆過大劫難卻依然存留”的生命力的敬畏。這種生命力不是張揚的,而是內斂的、沉靜的,就像這些木料,所有的創傷都內化為質地,所有的故事都沉澱為顏色。
一個念頭,像月光下的影子,悄然浮現。
不是要做成什麼“器物”,不是要展示什麼“技藝”。
也許,可以隻是“呈現”。
呈現這種“劫後餘生”的狀態本身。
呈現創傷如何成為質地,毀滅如何轉化為存在,暴烈如何沉澱為沉靜。
不需要過多的雕琢,不需要複雜的結構。隻是讓這些木料本身說話,讓它們的形狀、紋理、顏色、質感,成為語言。匠人的工作,隻是幫它們“顯形”——去掉多餘的部分,讓內裡最核心的特質清晰呈現。
這個念頭讓他心跳加速。他輕輕拿起那塊最大的雷擊木,它形狀不規則,一麵是相對平整的斷麵,另一麵則是扭曲的、布滿焦痕和裂紋的表麵。在月光下,他忽然看出,那扭曲的表麵,竟隱隱像一幅山水——不是秀麗的江南山水,而是險峻的、經曆過地動山搖的北方山川。裂紋如峽穀,焦痕如峭壁,起伏的紋理如山脈的走向。
他不敢驚動這個意象。隻是靜靜地看,讓它在月光下,在自己心裡,慢慢清晰。
直到東方泛白,他才輕輕放下木料,離開工棚。心裡那個念頭,已經生根。
第二天,宋誌學找到秦建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做具體的器物,而是做一組“狀態呈現”——以雷擊木為材料,通過極簡的、順應材料本身特質的處理,呈現“創傷與轉化”、“毀滅與留存”、“暴烈與沉靜”這些狀態本身。可能是一組五個部分,對應五塊木料,每一部分都是獨立的,但又相互呼應,共同構成一個整體敘事。
秦建國聽完,長時間沉默。最後,他問:“你想清楚了嗎?這樣做,可能最後出來的東西,不那麼‘像’傳統意義上的工藝品,甚至可能不那麼‘美’。”
“我想清楚了。”宋誌學說,“我覺得,這些木料的價值,不在於被做成什麼‘有用’的東西,而在於它們本身就是一種‘見證’。我想做的,隻是讓這種見證更清晰。美不美……也許,經曆過那些還能如此沉靜地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美。”
秦建國點了點頭:“那就去做。但記住,越是簡單的想法,執行起來越難。因為沒有任何複雜的結構或裝飾可以遮掩瑕疵。每一刀下去,都要對得起木料本身的故事。”
宋誌學鄭重地應下。他知道,真正的挑戰,現在才剛剛開始。
那天起,宋誌學開始了與雷擊木的深度對話。他不再急著動手,而是花了更多時間觀察、素描、做小比例模型。他嘗試用黏土模擬木料的形狀,感受如何在三維空間中呈現那種“狀態”。他甚至去圖書館查閱關於雷擊木的科學資料和民間傳說,了解它的物理特性和文化意涵。
與此同時,小院的其他成員,也在以自己的方式,靠近那件尚未成形的新作品。
李強開始研究傳統木作中處理特殊材料的技法,尤其是如何在不破壞炭化層的前提下進行打磨和修形。他發現,雷擊木表麵的炭化層雖然脆弱,但如果處理得當,可以成為獨特的質感語言。他試驗了幾種不同的打磨工具和順序,記錄下每一種的效果。
沈念秋從美學的角度,幫宋誌學梳理意象。她找來了中國古代山水畫中表現“奇崛”、“蒼茫”風格的作品,也找了一些現代藝術中處理“創傷”、“記憶”主題的裝置作品。不是為了模仿,而是為了拓展視覺和思維的邊界。
王娟則在思考文字層麵的表達。她開始記錄宋誌學的創作過程,也記錄大家對這件作品的討論和感受。她意識到,這件作品的價值,不僅在於最終呈現的物件,也在於這個尋找、對話、呈現的過程本身。這個過程,恰恰是“北地匠心”最生動的注解。
李剛雖然不太懂那些深奧的討論,但他以最直接的方式參與——他負責照料工棚的環境,確保宋誌學工作時不受打擾;他也幫忙做一些體力活,比如搬動木料、清理碎屑。在這個過程中,他也開始學會“看”木頭,雖然還說不清道不明,但那種對材料的敏感,在慢慢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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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真的來了。老榆樹綻出新綠,院子裡的草芽連成了片。拍攝團隊定期到來,記錄著這一切的變化:宋誌學與雷擊木的漫長對視,工棚裡漸漸堆積的素描稿和試驗品,大家圍繞作品的討論時而熱烈時而沉靜,以及小院本身在季節更迭中那種生生不息的日常韻律。
秦建國大多數時候隻是旁觀,偶爾給出關鍵的指點。一次,他看到宋誌學在猶豫如何處理一塊木料上特彆深的裂紋,那裂紋幾乎要將木料劈成兩半。宋誌學本能地想用膠填補,或者乾脆避開這部分。
“彆補。”秦建國說,“那是它身上最深的傷口,也是它故事裡最關鍵的部分。你得留著它,甚至……突出它。但不要讓它顯得脆弱,要讓它顯得有力量。”
他拿起那塊料,指著裂紋的邊緣:“你看,這裂紋的走向,不是隨機的,是順著木紋的方向裂開的。這說明,雷擊的力量,是順著它生命原本的脈絡作用的。這不是破壞,這是……一種極致的對話。你要做的,是讓觀者看到這種對話的痕跡。”
這番話讓宋誌學豁然開朗。他不再把裂紋視為缺陷,而是視為特征。他開始思考,如何通過打磨、上光如果用的話)、甚至是局部的金屬鑲嵌這個想法還在醞釀),來強化裂紋的視覺和觸覺表現力,同時確保結構上的穩固。
日子在專注中流逝。宋誌學終於開始對第一塊木料下刀了——是最小的那塊,質地最致密,形狀也最接近規整。他決定從它開始,積累經驗。
他先用粗砂紙,極其輕柔地打磨掉表麵最鬆散的黑灰,露出下麵堅實的炭化層。然後用越來越細的砂紙,順著紋理的方向,一遍遍打磨。這個過程極其緩慢,有時一整天隻打磨巴掌大的一塊麵積。他要感受砂紙與木質接觸時的細微反饋:哪裡硬,哪裡軟,哪裡紋理密,哪裡紋理疏。打磨的力度、角度、頻率,都在隨時調整。
漸漸地,木料的本質開始顯現。那是一種深沉的、帶紫調的黑色,在光線下,會泛出隱約的金色和紅色微光,像是灰燼深處未熄滅的火星。最奇妙的是,在木料的一個側麵,他發現了一片極薄的、近乎透明的區域——那是雷擊時高溫瞬間熔融又迅速冷卻形成的琉璃狀物質,嵌在木質中,像一塊黑色的琥珀,封存了那個瞬間的能量。
宋誌學決定保留這片區域,並且通過精細打磨,讓它更加突出。他花了好幾天時間,用最細的砂紙和瑪瑙刮刀,一點一點地修整那片區域的邊緣,讓它與周圍的木質平滑過渡,但質感又清晰可辨。完成後,那片區域在光線下會反射出奇異的虹彩,像是暴風雨後天空殘留的一抹詭譎的光。
第一塊木料的“呈現”完成時,已經是初夏。它沒有變成任何“東西”,它還是它自己,但經過宋誌學的處理,它的特質——那種致密、沉靜、內斂光華的特質——被最大限度地彰顯出來。它被放在茶室一個特製的木座上,在不同光線、不同角度下觀看,會有不同的感受。
大家圍著它看了很久。沒有人說話,但那種沉默是豐盈的,充滿了未說出口的感受。
最後,秦建國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它的表麵,然後,用指節叩了叩。
“咚……”一聲低沉、厚實、帶著些許共鳴的聲音,不像尋常木頭的清脆,更像鐘磬餘韻,或者大地深處的悶響。
“聽見沒?”秦建國說,“這是它的聲音。”
宋誌學點點頭。他知道,這隻是開始。還有四塊木料,等待著他去傾聽,去理解,去呈現。
而小院的生活,也在繼續。拍攝在繼續,日常在繼續,尋找和創造在繼續。北木這艘船,正載著它的寧靜、它的專注、它的緩慢而堅定的節奏,駛向一個未知的、但注定豐富的彼岸。
窗外的老榆樹,綠葉已成蔭。蟬聲初起,夏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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