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對不起,這是我們的問題。”宋誌學鞠躬,“我們立刻為您更換一把新椅子,這把我們帶回修複。”
教授卻擺擺手:“不必更換。我找你們來,不是要退貨,是想看看你們怎麼處理。說實話,家具用久了都會有損傷,關鍵是態度。”
宋誌學把椅子帶回小院。秦建國親自檢查,確認是木材內部的暗裂,受室內乾燥影響顯露出來。
“這事很重要。”他把所有人叫到一起,“瑕疵不可避免,但處理方式決定口碑。我的意見是:第一,給教授換一把新椅子;第二,這把壞的咱們修好,作為內部教學樣本;第三,給教授贈送一件小禮物,表達歉意。”
“還要送禮物?”李剛不解。
“要送,而且要送好的。”秦建國說,“王娟,把咱們剛做的那對核桃木鎮紙包起來,一起送去。”
宋誌學照辦。教授收到新椅子和鎮紙,十分感動,專門又介紹了好幾位朋友來訂椅子。
這件事讓秦建國意識到,售後服務同樣重要。他讓王娟製定《北木售後服務標準》:五年內非人為損壞免費維修;終身成本價維修;每年一次免費保養谘詢。
“這些服務會增加成本。”沈念秋提醒。
“但會建立信任。”秦建國說,“讓人知道,買北木的東西不是一錘子買賣,是開始一段長期關係。”
四月,春意漸濃。秦建國的腰恢複得不錯,已經可以每天工作六小時。他開始設計“北木文人”係列的第一件產品:筆筒。
不是簡單的圓筒或方筒,而是根據木材的自然形態設計。一塊老核桃木,根部有個天然的樹瘤,他設計成山形筆筒——樹瘤成為山峰,筒身刻出若隱若現的水紋。
“文人器,要有意境。”他對宋誌學說,“不能隻是實用,還要有把玩的價值,有想象的餘地。”
筆筒隻做了十個,每個形態都不同,定價150元——比許多人的月工資還高。秦建國卻信心滿滿:“能花150元買筆筒的人,要的不是裝筆的容器,是書房裡的雅趣。”
果然,十個筆筒在琉璃廠的一家文房店寄賣,三天售罄。店老板主動找上門,要求長期合作。
“秦師傅,您的東西有味道。”老板姓徐,五十多歲,眼裡透著精明,“現在有錢人多了,但好東西少。您放心做,我包銷。”
秦建國卻不急著答應:“徐老板,合作可以,但有三條規矩:第一,北木的產品必須單獨陳列,不能和其他貨混放;第二,價格統一,不打折;第三,我們要定期回訪客戶。”
徐老板一一答應。他知道,真正的好東西不愁賣。
五月,小院來了位特殊的客人。四十多歲,穿著西裝,提著公文包,自稱是廣州一家外貿公司的經理,姓黃。
“秦師傅,我在北京朋友家看到了您的椅子,很喜歡。”黃經理說,“我們公司主要做工藝品出口,想和您合作,把北木的產品賣到國外去。”
眾人都很興奮。出口,賺外彙,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秦建國卻問得很細:“黃經理打算怎麼合作?出口哪些產品?定價多少?付款方式呢?”
黃經理顯然有備而來:“我們打算先試水‘北木標準’椅子和‘文人’係列筆筒。定價嘛,椅子出口價50美元,筆筒30美元。我們買斷,您負責生產。”
宋誌學心裡算了下:50美元按當時彙率約合270元人民幣,比國內售價還高,似乎是好事。
秦建國卻搖頭:“不合作。”
“為什麼?”黃經理不解,“價格可以再談。”
“不是價格問題。”秦建國緩緩道,“第一,買斷不行。北木的產品必須控製銷售渠道,不能流到不合適的地方。第二,出口價太低。我的椅子在國內賣200元人民幣,出口至少應該100美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們不懂我的東西。”
黃經理臉色有些難看:“秦師傅,我們是專業的外貿公司,怎麼會不懂?”
“你們懂市場,不懂手藝。”秦建國指著工棚裡的工具和半成品,“這把椅子為什麼值錢?不是因為材料,是因為背後的人、時間、心血。你們把它當普通商品賣,是對匠人的不尊重。”
他頓了頓:“如果真想合作,我有個條件:你們帶客戶來小院,我親自介紹,客戶認可了再下單。而且,每件出口產品都要附上中英文的製作故事,讓外國人知道他們買的不隻是家具,是中國手藝。”
黃經理沉吟良久,最終點頭:“秦師傅是真正做事的。好,我答應您的條件。下個月我帶幾位日本客商來,您看行嗎?”
“行。”
客人走後,李強忍不住問:“師父,100美元一把椅子,日本人會買嗎?”
“會。”秦建國篤定,“日本有很好的手工藝傳統,他們懂好東西的價值。而且,他們更願意為‘故事’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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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黃經理果然帶了三位日本客商來。兩男一女,都很客氣,但眼神挑剔。他們在小院待了一下午,看選料、看製作、試坐成品,問了很多細節問題。
秦建國腰不好,坐著講解。他的日語是前世為了研究日本木工技藝學的,雖然生疏,但能交流。這讓日本客商很驚訝。
“秦桑,您去過日本?”為首的佐藤先生問。
“沒有,但研究過日本木工。”秦建國說,“比如你們的‘河合繼手’,和我們的‘龍鳳榫’異曲同工。”
佐藤眼睛亮了,兩人聊起了榫卯技藝。最後,佐藤當場訂了十把椅子、五個筆筒,並且要求每件都要有匠人簽名和製作日期。
“秦桑的東西,有‘魂’。”佐藤用生硬的中文說。
第一筆出口訂單,金額1200美元,按當時彙率約合6500元人民幣——相當於小院大半年的收入。
消息在小院傳開,大家既興奮又壓力山大。
“彆高興太早。”秦建國給眾人降溫,“出口訂單要求更高,一點瑕疵都不能有。從今天起,出口產品單獨生產線,我親自把關每一道工序。”
他讓宋誌學製定《出口產品工藝標準》,比國內標準再提高一個等級:榫卯誤差控製在正負0.05毫米;表麵處理增加一道手工拋光;包裝要用特製的木箱,內襯絲綢。
“師父,這樣成本太高了。”宋誌學計算著。
“但口碑打出去,價值就回來了。”秦建國說,“我們要讓外國人知道,中國手藝不是廉價勞動力,是頂尖的工藝。”
七月盛夏,第一批出口產品完成。秦建國逐一檢查,淘汰了兩把椅子——不是質量問題,是“感覺不對”。
“這把椅子的紋理不夠協調,這把的色澤略有差異。”他說,“國內客戶可能不在意,但日本客戶懂行,能看出來。”
李剛有些沮喪——那是他花了六天時間做的。
“不是你的手藝問題,是材料本身的特性。”秦建國安慰他,“但出口產品必須完美。這兩把放到國內銷售,你重新做兩把。”
最終,十把椅子、五個筆筒全部達標。包裝時,王娟在每件產品裡放了中英日三語的產品故事卡,講述木材的來源、匠人的傳承、製作的工藝。
黃經理來提貨時,看到包裝都驚了:“這比許多日本本土工藝品的包裝還講究。”
“因為我們的東西值得。”秦建國說。
八月底,日本方麵反饋來了。佐藤先生專門來信,說產品在日本很受歡迎,已經全部售罄,要求再訂三十把椅子、二十個筆筒。隨信附上了幾張照片:椅子放在日式茶室裡,筆筒擺在書房案頭,與日本傳統器物和諧共處。
“秦桑的東西,既有中國風骨,又有世界語言。”佐藤在信裡寫道。
小院裡一片歡騰。這意味著穩定的出口訂單,意味著北木真正走出了國門。
秦建國卻保持著清醒:“訂單多了是好事,但不能貪多。告訴佐藤先生,每月最多提供十把椅子、五個筆筒,我們要保證質量。另外,價格要提高到椅子120美元,筆筒50美元。”
“提價?”宋誌學驚訝,“對方會接受嗎?”
“會。”秦建國分析,“第一,我們的東西確實好;第二,稀缺性會增加價值;第三,日本經濟好,消費能力強。記住,好東西不要賤賣。”
果然,佐藤接受了新價格,但要求簽訂長期獨家代理協議。
秦建國思考後同意了,但加了條款:北木保留國內銷售權和自主發展權;日本市場必須嚴格按照北木的定價和形象銷售;每年必須提供市場反饋。
九月,秋風漸起。北木小院在秦建國的謀劃下,已經初步形成了三個產品係列:“北木標準”係列麵向國內實用市場,“北木文人”係列麵向文化消費市場,出口係列則打開了國際通道。
但秦建國知道,這還遠遠不夠。前世記憶告訴他,九十年代中後期,房地產業將興起,帶動家具市場爆發性增長。現在布局,正是時候。
“誌學,我想成立公司。”一天晚飯後,秦建國說。
“公司?”
“對,‘北木工藝有限公司’。”秦建國說,“不是個體戶,是正規公司。有法人,有章程,有財務製度。這樣才好擴大規模,才好融資發展。”
宋誌學有些擔心:“師父,公司化會不會讓咱們變味?變成追求利潤的商人?”
“公司是工具,看怎麼用。”秦建國說,“咱們成立公司,不是為了變成工廠,是為了保護手藝。你想,如果一直是小作坊,哪天我不在了,你們能維持多久?但如果是公司,有製度,有傳承體係,手藝就能傳下去。”
他頓了頓:“而且,公司化後,可以給匠人交社保,解決後顧之憂;可以建立培訓體係,培養更多年輕人;可以申請專利,保護咱們的工藝創新。這些都是小作坊做不到的。”
宋誌學明白了:“師父想得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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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趁我還能動,把架子搭起來。”秦建國說,“你負責跑手續,我負責規劃公司架構。我打算設三個部門:生產部,你負責;設計部,李強負責;市場部,王娟負責。每個部門都有自主權,但統一標準。”
“那李剛和陳宇呢?”
“他們是技術骨乾,歸生產部,但享受特殊津貼。”秦建國早已想好,“另外,我計劃設立‘北木工藝傳承基金’,每年從利潤中拿出10,用於工藝研究、學徒培養、老匠人保障。這個基金獨立運作,誰都不能挪用。”
十月底,“北木工藝有限公司”正式注冊成立。注冊資金十萬元,秦建國占股60,宋誌學20,其餘20作為員工激勵池。辦公地址就在小院,但工棚進行了改造,劃分出生產區、展示區、設計室、會議室。
掛牌那天,顧老來了,還帶來了幾位工藝美術界的朋友。小小的院子裡站滿了人,秦建國簡短致辭:
“北木公司今天成立,但我們不是要變大,是要變強。強在工藝,強在傳承,強在能把好東西一代代做下去。公司的第一條章程就是:利潤可以少,手藝不能差;規模可以小,傳承不能斷。”
掌聲中,秦建國眼眶微濕。前世他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老木匠,今生,他終於為手藝找到了一條可持續的路。
十一月,第一場冬雪落下時,北木公司接到了成立以來最大的訂單:某部委新建辦公樓,需要定製兩百套辦公桌椅。這是通過顧老的關係介紹的。
“建國,這是機會,也是考驗。”顧老說,“政府訂單要求高,工期緊,但做好了,就是最好的廣告。”
秦建國仔細研究了要求:桌椅要莊重大氣,符合辦公環境;工藝要紮實,能承受高頻使用;價格要合理,不能超標。
他帶領團隊奮戰一周,拿出了設計方案:桌椅用深色核桃木,造型簡潔方正,但細節處融入傳統元素——桌腿的收分,椅背的弧度,抽屜的銅拉手,都有講究。
報價時,秦建國沒有報低價中標,而是報了一個合理的價格:桌椅一套800元,兩百套16萬元。這在當時是高價,但包含了五年的免費維護。
“為什麼報這麼高?”招標方問。
“因為我們的東西值這個價。”秦建國讓人搬來樣品,“您看,所有木材都是自然乾燥三年以上的老料,不會開裂變形;所有榫卯都是手工製作,誤差不超過0.1毫米;表麵處理是七道工序,越用越亮。更重要的是,我們提供長期服務。”
招標方仔細檢查樣品,又去小院實地考察,最終拍板:就選北木。
這筆訂單足夠小院忙活大半年,但也帶來了新問題:人手不夠。
“招人。”秦建國果斷決定,“但不招普通木工,招有潛力的年輕人,咱們自己培養。”
他在《北京晚報》登了招聘啟事:北木工藝招聘學徒,要求熱愛手工藝,能吃苦,有耐心。待遇:包食宿,月薪80元,三年出師後成為正式匠人。
啟事登出三天,來了三十多人應聘。秦建國親自麵試,不問學曆,不看經驗,隻問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想學木工?”
答案五花八門:有的說為了謀生,有的說喜歡手藝,有的說家裡是木匠世家。秦建國最終選了五個人:兩個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的,兩個下崗職工子弟,還有一個美術學院輟學的。
“師父,為什麼選那個美院輟學的?”宋誌學問,“他看起來最不踏實。”
“因為他眼裡有光。”秦建國說,“他說他輟學是因為覺得學校裡教的設計是空的,想學實實在在的造物。這種人有想法,培養好了是人才。”
新學徒入職,小院更熱鬨了。秦建國製定了詳細的培訓計劃:第一個月,認識工具,練習基本功;第二個月,學習木材知識;第三個月開始簡單製作。每人配一個師傅,宋誌學、李剛、李強各帶一個,秦建國親自帶兩個。
“帶徒弟不隻是教技術,是教心性。”秦建國對幾個師傅說,“要嚴,但不能苛;要耐心,但不能放任。最重要的是,讓他們愛上這門手藝。”
忙碌中,1991年走到了尾聲。除夕夜,小院照例聚餐。今年人多了,擺了兩桌。秦建國舉杯時,看著滿屋子的人,感慨萬千。
一年前,他躺在病床上,擔心北木的未來。一年後,北木不僅活下來了,還走出了新路:產品係列成型,出口渠道打通,公司正式成立,團隊擴大,訂單充足。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傳承的方式:不是閉門授徒,而是開放培養;不是固守傳統,而是創新發展;不是單打獨鬥,而是體係作戰。
“這一年,大家辛苦了。”秦建國說,“明年會更忙,但也會更有希望。來,為了手藝,為了北木,為了咱們這群願意慢下來做好東西的人。”
“為了手藝!”
酒杯相碰,聲音清脆。窗外雪花紛飛,工棚裡爐火正旺,新伐的木料在角落裡靜靜呼吸,等待新的一年被賦予形體和生命。
秦建國望向窗外,目光穿越飛雪,仿佛看到了更遠的未來。他知道,路還很長,但方向已經清晰。這一世,他要讓北木成為手藝的燈塔,在這個急速變化的時代,證明“慢工出細活”的價值,證明傳統工藝在當代的生命力。
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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