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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集:傳統工藝與現代設計的碰撞(1 / 2)

五月的春城,槐花開了。細碎的白花一簇簇垂在枝頭,風一過,甜香盈滿小院。工棚的門窗大敞著,木屑在陽光裡打著旋兒,落在匠人們汗濕的肩頭。

秦建國把最終方案裝進牛皮紙袋,用細麻繩仔細捆好。袋子裡裝著的不隻是幾十頁圖紙和文字,更是北木工藝坊三個月來的心血,是傳統手藝在現代語境下的一次鄭重發言。

“師父,我陪您去吧。”李剛遞過茶杯。

“不用。”秦建國搖頭,“今天你們照常乾活。無論結果如何,活不能停。”

宋誌學從門外進來,壓低聲音:“我托飯店的人打聽了,今天上午周總要開專題會,討論總統套房方案。除了咱們,還有兩家廣州的家具廠也在競爭。”

“廣州的?”李剛皺眉,“他們做什麼風格?”

“現代西式為主,據說有一家擅長中西混搭。”宋誌學說,“報價比咱們低三成。”

工棚裡安靜了一瞬。價格永遠是硬道理,尤其對酒店經營而言。

秦建國卻神色如常:“咱們的底氣不在價格,在不可替代性。西式家具哪裡都能做,但能讀懂紫檀木性、能讓黃花梨說話的匠人,北京城裡找不出第二家。”

他拿起紙袋:“我走了。”

“師父,”馬老忽然開口,老人扶著工作台站起來,渾濁的眼睛裡有難得的光亮,“告訴那位周總,就說雕花的馬老頭說了——木頭會記得是誰把它喚醒的。”

秦建國重重點頭,轉身出門。

上午九點,北京飯店八樓會議室。長條桌旁坐了六七個人,周振邦坐在主位,左手邊是趙啟明,右手邊是位戴眼鏡的年輕設計師,麵前攤著幾本厚厚的方案冊。

秦建國被安排在末座。他平靜地放下牛皮紙袋,等待。

“人都齊了。”周振邦開口,聲音不高但清晰,“總統套房的項目拖了三個月,不能再拖。今天必須定下方向和供應商。先請林設計師介紹一下整體概念。”

年輕設計師站起身,打開投影儀。屏幕上出現一幅效果圖:寬敞的套房客廳,米色地毯,淺灰牆麵,線條簡潔的現代家具。隻在角落擺了一對中式圈椅,牆上掛了一幅水墨畫。

“我們的理念是‘現代為體,中式為韻’。”林設計師語速很快,“主體家具采用意大利進口皮質沙發,保證舒適度;中式元素作為點綴,營造文化氛圍。這樣既符合國際客人的習慣,又體現中國特色。”

他翻到下一頁,是家具清單和報價。秦建國掃了一眼,單是那張三米長的意大利沙發,報價就抵得上北木整套紫檀畫案。

“方案二來自廣州華美家具。”周振邦示意秘書分發資料,“他們做了中西合璧的嘗試。”

第二本方案冊印刷精美,彩色照片,中英雙語。家具設計確實花了心思:明式圈椅的骨架,配了軟墊;翹頭案改成了電視櫃;拔步床簡化成帶中式雕花的軟包床。

“我們的優勢是規模化生產,價格有競爭力。”廣州來的代表是個精瘦的中年人,普通話帶著粵語腔,“而且我們可以根據飯店要求隨時調整設計,柔性生產。”

周振邦邊聽邊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不置可否。最後,他看向秦建國:“秦師傅,您的方案。”

秦建國起身,卻沒有打開投影儀。他從牛皮紙袋裡取出三樣東西:一本手繪的線裝方案冊,一套木材小樣,還有一疊放大的黑白照片。

“周總,各位領導。”他的聲音平穩,“在介紹方案前,我想請大家先看看這些。”

他把照片一張張鋪在桌上。不是效果圖,而是工作照:馬老趴在紫檀畫案上,鼻尖幾乎貼到木頭,刻刀在蒼老的手中穩如磐石;鄭老在漆房裡,一遍遍過濾生漆,紗布上留下細膩的痕跡;李剛打磨黃花梨,砂紙磨破了手指,血珠滲出來,他擦掉繼續磨;深夜的工棚,所有人圍著一張圖紙爭論,桌上的茶早已涼透……

最後一張,是那把改良圈椅的特寫。陽光從工棚窗戶斜射進來,在緬甸花梨的紋理上流淌,仿佛能看見木紋深處百年的生長年輪。

會議室裡很安靜。

“我們的方案很簡單。”秦建國翻開線裝冊,紙張是微微泛黃的宣紙,字是手寫的楷書,圖是工筆線描,“總統套房不是展廳,是讓人居住的空間。家具不是擺設,是要與人朝夕相處的夥伴。所以,我們的設計核心隻有兩個字:適宜。”

他指向第一頁:“適宜居住——所有家具尺寸根據套房實際空間量身定做,行走動線、視線高度、使用習慣都經過實測。適宜身體——圈椅的弧度調整了七次,才找到最貼合腰椎的曲線;畫案的高度考慮了站立書畫時的最佳受力點。適宜心靈——每一處雕花都有出處,雲紋來自敦煌,水紋取自《千裡江山圖》,龍紋考證了故宮藏品。適宜時光——我們選的木材都是百年以上成材,用傳統工藝處理,隻要保養得當,這套家具可以再用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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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邦拿起一塊紫檀小樣,深紫色的木塊在燈光下泛著幽光,沉重壓手。

“價格呢?”財務總監問出關鍵問題。

秦建國報出一個數字。比廣州方案高出一倍,但比全套進口家具低三成。

會議室裡響起低聲議論。

“太貴了。”有人說,“同樣的預算,可以買意大利原產的真皮沙發,客人更認那個。”

“但三年後呢?”秦建國反問,“真皮沙發三年需要翻新,五年可能淘汰。而我們的家具,三年才剛剛完成‘初養’,木色會更溫潤,榫卯會更緊密。十年後,它是古董;三十年後,它是文物。這不是成本,是投資。”

“說得輕巧。”廣州代表笑了,“可客人不懂這些。他們隻關心睡得舒不舒服,坐著軟不軟。”

“所以我們在改良。”秦建國看向周振邦,“周總試坐過那把椅子,您覺得舒服嗎?”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周振邦。

周振邦沉默片刻,緩緩道:“舒服。但一把椅子的舒服,和整個套房的舒適是兩回事。”

“那就請周總和各位領導,去親眼看看,親手摸摸。”秦建國收起照片,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果看過之後,各位仍然覺得西式家具更好,我立刻退出,絕無二話。”

這個提議出乎所有人意料。趙啟明看向周振邦,等待指示。

周振邦合上筆記本:“什麼時候?”

“現在就可以。”

“現在?”

“工棚離飯店不遠,車程二十分鐘。”秦建國說,“四件家具都在,半成品、成品都有。諸位可以坐,可以摸,可以問任何問題。”

會議室裡交頭接耳。最終,周振邦拍板:“好,那就去看看。林設計師、趙副總、財務劉總監,跟我一起去。其他人散會。”

三輛轎車駛出北京飯店,穿過五月的京城街道。槐花落了一地,車過處,花瓣輕揚。

秦建國坐在周振邦的車裡,兩人都沒說話。窗外掠過老胡同、新商場、腳手架和青磚牆——九十年代的北京,新舊交替,就像此刻他們要去見證的這場對話。

車子駛入小院時,工棚裡正在乾活。電鋸聲、鑿擊聲、砂紙摩擦聲交織成熟悉的樂章。見到突然湧入的人群,匠人們都停下手中活計,有些局促地站直身子。

“不用停,該乾什麼乾什麼。”秦建國說,“周總就是來看看。”

周振邦的目光第一時間被紫檀畫案吸引。那張已完成燙蠟的畫案擺在工棚中央,深紫色的木質在從天窗灑下的日光裡,呈現出一種近乎黑色的深邃,但細看,又能看見木紋深處隱約的紫紅色光澤。雕花的“江山萬裡”在蠟層覆蓋下層次分明,遠山近水,雲海鬆濤,都在光影變幻中流動。

“可以摸嗎?”周振邦問。

“請。”秦建國遞過一副白手套。

周振邦戴上手套,手輕輕撫過案麵。先是邊緣的雲紋,再是正中的山水,最後停在左上角那條點睛的龍上。他的動作很輕,指尖在龍鱗的每一片雕刻上停留。

“這龍……”他低聲說,“和故宮裡的不一樣。”

“是。”秦建國示意馬老過來,“馬老,您給周總講講。”

馬老佝僂著背走過來,眼睛幾乎貼在龍頭上:“故宮的龍是天子之龍,威嚴肅穆。咱們這條是山水之龍,隱在雲間,見首不見尾。您看這龍眼——”老人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龍眼,“沒雕瞳孔,留了空白。蠟一燙,光線一變,您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眼神就不同。有時候慈悲,有時候威嚴,有時候……像是在看你,又像是沒看你。”

周振邦換了個角度。果然,隨著光線變化,那龍眼仿佛活了過來,有了神采。

“為什麼要這樣?”他問。

“因為木頭是活的。”馬老說,“好木頭有靈性,你雕得太滿,就把它的靈性框死了。留點餘地,讓木頭自己說話。”

周振邦若有所思,轉身走向那排黃花梨圈椅。四把椅子已近完工,並列擺著,山紋沉穩,水紋靈動,雲紋飄逸,霞紋絢爛。他選了水紋那把坐下,靠上椅背,雙臂自然搭上扶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工棚裡隻有砂紙摩擦的沙沙聲。

足足三分鐘後,周振邦才開口:“這把椅子……讓人不想起來。”

“圈椅的設計本就如此。”秦建國解釋,“明代文人講究‘坐忘’,一坐下去,身心俱忘。這需要椅子的每一個弧度都恰到好處,多一分則緊,少一分則鬆。”

財務劉總監也試坐了,這位四十多歲、常年伏案的女總監坐下後,竟輕輕“啊”了一聲。

“腰……不疼了。”她難以置信,“我腰椎間盤突出,坐一般的椅子超過半小時就疼。這把……”

“靠背的弧度正好托住腰椎第四節和第五節,那是受力最大的地方。”秦建國說,“座麵微微前傾,避免壓迫大腿神經。扶手的高度讓肩頸自然放鬆——這些都不是我們發明的,是明代匠人五百年前就總結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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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設計師一直在拍照、測量,此時忍不住問:“但這種椅子,和西式沙發怎麼搭配?風格衝突太大了。”

“那就不要強行搭配。”秦建國走到工棚一角,掀開防塵布。下麵是已經組裝好的雞翅木多寶閣框架,和打好漆底的金絲楠屏風骨架。

“總統套房為什麼一定要統一風格?”他反問,“客廳可以現代舒適,書房可以古樸雅致,臥室可以中西合璧。不同的功能空間,用不同的家具語言。客人從客廳走到書房,就像從現代走進曆史——這種穿越感,不正是旅行的意義之一嗎?”

他示意李剛搬來那把改良圈椅,擺在傳統圈椅旁:“這是我們的另一種嘗試。保留圈椅精髓,簡化形式,適應現代審美。如果覺得傳統家具太厚重,可以用這種過渡款式。”

周振邦在工棚裡慢慢走著,看著。他看工作台上攤開的圖紙,上麵密密麻麻的標注和修改痕跡;看牆角堆放的木料,每一塊都貼著標簽,記錄著產地、樹齡、含水率;看匠人們手中的工具——有些是現代化的電刨電鋸,有些是傳了幾代人的手工鑿、魚鰾膠、鹿角錘。

最後,他停在鄭老的漆房外。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老人正在過濾生漆,動作慢得仿佛時間靜止。

“這位老師傅是……”

“鄭西山,七十三歲,祖傳漆藝。”秦建國輕聲說,“他做的漆,要過濾十二遍,晾曬一百天,再陳化一年才能用。屏風上的漆,現在才打到第七遍,要打滿二十一遍,每遍間隔七天,不能多不能少。”

“為什麼這麼麻煩?”

“因為漆如人生,急不得。”秦建國說,“漆層薄了,易損;厚了,易裂。一遍遍打磨,一遍遍覆蓋,最後出來的光澤,是從內向外透出來的,溫潤如玉,曆久彌新。鄭老說,這叫‘漆養人,人養漆’——你用什麼心對待它,它就還你什麼品相。”

周振邦在漆房外站了很久,久到趙啟明忍不住小聲提醒:“周總,下午還有個會……”

“推遲。”周振邦說,“秦師傅,我想和您的幾位老師傅聊聊,可以嗎?”

“當然。”

工棚一角臨時擺了桌椅,王娟端來茶水。馬老、鄭老、秦建國、周振邦、趙啟明圍坐。兩位老人起初拘謹,但一說起手藝,眼睛就亮了。

“我爺爺那輩,給宮裡做家具。”馬老捧著茶杯,熱氣氤氳了他的臉,“後來宮沒了,手藝還在。五八年大煉鋼鐵,他們讓我把工具交出去煉鐵,我沒交,埋在後院棗樹下。六六年,紅衛兵來破四舊,我把雕花板藏在炕洞裡,炕燒得燙屁股,也不敢拿出來。等到改革開放,我把東西挖出來,鏽的鏽,黴的黴,但好歹留下來了。”

他渾濁的眼睛看向周振邦:“周總,您從廣州來,見過大世麵。我就想問一句:咱們中國人的好東西,是不是真就過時了?”

周振邦沒有立刻回答。他轉著手中的茶杯,景德鎮青花瓷,杯壁薄如紙,透光可見。

“我在廣州時,主管的酒店主要接待外賓。”他緩緩開口,“歐美客人確實更喜歡現代風格,但日本客人、東南亞客人,尤其是華僑,會專門詢問有沒有中式套房。有一次,一位美籍華人老先生住了我們酒店,看到大廳擺的一對太師椅是仿品,木紋是畫上去的,他摸了一下,搖頭說:‘形似神不似,可惜了。’”

他停頓一下:“我問老人家哪裡不好。他說,真的老木頭,摸上去是溫的,有呼吸。仿品再像,也是死的。”

馬老連連點頭:“是這話!木頭是活的!會呼吸!”

“所以回到您的問題,”周振邦看著馬老,“好東西永遠不會過時,隻會被暫時遺忘。我們的工作,就是讓更多人記起來。”

鄭老一直沉默,此時忽然開口:“周總,您知道漆器為什麼能千年不腐嗎?”

“請指教。”

“因為漆是活的。”老人聲音沙啞,“它會呼吸,會變化。剛上漆時是亮的,過幾個月會暗下去,再過幾年,又會慢慢亮回來。你用得越勤,它越亮;你冷落它,它就黯淡。好漆器要常用,常養,就像人跟人相處,要有來有往。”

他指向漆房裡那扇屏風骨架:“這扇屏風,現在看著就是幾塊木頭。等漆上完,金箔貼上,你們再看——它會發光。不是燈泡那種刺眼的光,是像月亮一樣,自己不發亮,但能把周圍的光柔柔地映出來。”

周振邦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午後的陽光斜射進漆房,在未上漆的木架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那些縱橫交錯的榫卯結構,簡潔而有力,仿佛能承受千年時光的重量。

離開小院時,已是下午三點。周振邦和每個人握手,到馬老時,老人粗糙的手緊緊握了他一下。

“周總,那條龍……您看懂了嗎?”馬老問。

周振邦想了想:“它在雲裡,看著人間。”

馬老笑了,缺了牙的嘴咧開:“對嘍。它在看,看咱們這些人,能不能讓好東西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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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車上,無人說話。直到駛進飯店地下車庫,周振邦才開口:“老趙,你怎麼看?”

趙啟明斟酌著:“工藝沒得說,但價格確實高。而且工期……他們堅持要慢工出細活,年底前交貨很緊張。”

“林設計師呢?”

年輕設計師推了推眼鏡:“從專業角度,他們的方案更完整,更有深度。但市場接受度……我持保留意見。畢竟我們的主要客源還是歐美客人。”

周振邦看向窗外,車庫的熒光燈在車窗上反射出蒼白的光。

“這樣。”他說,“給秦師傅一周時間,做一份詳細的預算分解和工期表。如果能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壓縮百分之十五的成本,提前一個月交貨,這個項目就給他們。”

“那廣州那邊……”

“也讓他們重新報價,做一份中西融合的細化方案。”周振邦推開車門,“我們要做比較,全麵的比較。”

消息傳回小院,既不是喜訊,也不是噩耗。一個機會,一個需要全力一搏的機會。

“壓縮成本百分之十五……”宋誌學翻著賬本,“材料費占大頭,但咱們用的都是頂級木料,再降就要換料了。”

“不能換料。”秦建國斬釘截鐵,“紫檀就是紫檀,黃花梨就是黃花梨。料一換,魂就沒了。”

“那隻能從工費上省。”李強算著,“可咱們的工費本來就不高,再降……”

工棚裡沉默下來。匠人們互相看著,誰都沒說話。

馬老忽然開口:“我的工錢,減一半。”

“不行!”秦建國立刻反對,“您的工錢一分不能少。”

“我都七十了,要那麼多錢乾啥?”馬老擺擺手,“棺材本早攢夠了。這活兒要是成了,比我多拿幾個錢高興。”

鄭老也點頭:“我的工錢也可以減。漆料錢不能省,但我的人工可以少算。”

李剛站起來:“師父,我們年輕,少拿點沒事。但這手藝得傳下去。”

“胡鬨!”秦建國拍了桌子,“手藝要傳,人也要活!今天開了這個頭,以後怎麼辦?手藝人不值錢了嗎?”

他深吸一口氣:“成本我來想辦法。工期壓縮……咱們調整工序,有些可以同步進行的步驟,以前是求穩分開做,現在可以合理並行。但該花的工時不能省,該用的料不能換。”

接下來的三天,小院進入一種奇特的節奏。白天,匠人們各司其職,繼續打磨、雕刻、上漆;晚上,所有人聚在一起,重新梳理工序,一分一秒地摳時間,一厘一毫地算成本。

秦建國把自己關在屋裡,重新畫流程圖。傳統的家具製作是線性流程:開料、烘乾、粗加工、細加工、組裝、打磨、燙蠟。但他發現,有些部件可以提前獨立加工,有些工序可以重疊進行。比如圈椅的椅圈和腿可以先分彆製作,在組裝前就完成部分打磨;屏風的漆藝周期長,但框架製作可以和其他家具同步進行。

第四天深夜,新方案出爐。成本壓縮了百分之十二,工期提前二十五天。

“還差一點。”宋誌學說。

“這一點,用誠意補。”秦建國合上方案,“明天我去見周總,當麵說。”

第五天上午,秦建國再次走進北京飯店。這次,周振邦的辦公室裡多了兩個人:一位是飯店的董事長,頭發花白的老人;另一位是位外國麵孔,經介紹是飯店聘請的德國設計顧問,漢斯先生。

“秦師傅,您的方案我們看了。”周振邦開門見山,“成本還是偏高,工期還是偏長。漢斯先生有一些疑問,想直接和您溝通。”

漢斯五十多歲,會說簡單的中文,但夾雜著英文單詞。他拿起方案冊,翻到工藝流程圖。

“秦先生,你們的工序太複雜。”他指著圖表,“這裡,木材要自然晾乾三個月?為什麼不用烘乾窯?現代技術,三天就可以。”

秦建國耐心解釋:“漢斯先生,紅木和普通木材不同。它的油性重,密度大,快速烘乾會導致內外收縮不均,產生裂紋。自然晾乾雖然慢,但木材內外同步收縮,穩定性更好,能保證家具百年不變形。”

“那這裡呢?”漢斯指向雕刻工序,“手工雕刻一個月,太慢了。如果用數控雕刻機,三天就可以完成,精度更高。”

“精度不等於神韻。”秦建國從包裡取出一塊雕花板,這是馬老雕廢的練習件,但依然能看出功力,“機器雕刻每一刀都一樣深,一樣勻。但手工雕刻,老師傅會根據木紋走向調整力道——順紋時輕,逆紋時重。雕出來的線條有呼吸,有節奏。您摸這裡——”

他把雕花板遞給漢斯。德國人仔細撫摸上麵的雲紋,眉頭漸漸皺起。

“感覺不一樣。”他說,“這邊光滑,這邊……有一點粗糙?”

“不是粗糙,是木紋的天然起伏。”秦建國說,“老師傅故意留下這些痕跡,讓光線照上去時,產生微妙的明暗變化。這是機器做不到的。”

漢斯把雕花板遞給董事長。老人戴著老花鏡看了很久,又傳給周振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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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工藝價值。”漢斯話鋒一轉,“但酒店經營是商業行為。客人不會趴在家具上看木紋,他們隻關心是否舒適、是否美觀、是否與房價匹配。”

秦建國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打開隨身帶的布包,取出兩個木盒。一個盒子裡是紫檀粉末,另一個是化學染料的仿紫檀色粉末。

“請漢斯先生聞一下。”

德國人湊近聞了聞:“左邊有香氣,右邊沒有。”

“這是紫檀的天然木香,來自木材內部的油脂,會持續散發數十年。”秦建國又倒出一點粉末在紙上,滴上清水,“再看。”

紫檀粉末遇水後,滲出紫紅色的天然色素,像血一樣慢慢暈開。而化學染料粉末瞬間溶解,顏色鮮豔但單薄。

“天然木材會呼吸,會變化。”秦建國說,“今天它是這個顏色,十年後,在空氣和光線作用下,它會變成更深沉的紫黑,像陳年的葡萄酒。而化學染色家具,三年就會褪色、開裂。”

他轉向董事長和周振邦:“北京飯店是百年老店,接待過無數貴賓。總統套房不隻是個房間,它是名片,是態度。當客人問起這些家具時,我們可以驕傲地說:這是中國匠人用手工做的,用的是百年成材的木頭,可以傳世三百年。而不是說:這是機器加工的,用的是合成材料,保修五年。”

辦公室裡安靜下來。董事長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麵,那是老紅木桌麵,紋路已經磨得溫潤。

“秦師傅,”老人終於開口,“如果項目交給你們,你能保證什麼?”

秦建國站起身,一字一句:“我保證,每一件家具都有匠人的名字和製作日期,可以追溯;我保證,十年內出現任何工藝問題,免費修複;我保證,三十年後,這些家具的價值會比今天翻十倍。”

“拿什麼保證?”

“拿北木工藝坊的全部聲譽,拿我們這些匠人後半輩子的職業生涯。”

董事長看著周振邦。周振邦微微點頭。

“好。”董事長起身,“周總,這個項目我原則同意。具體細節你們敲定,但有一點——”

他走到窗邊,俯瞰長安街的車流:“要做,就做到最好。讓百年後的客人住進套房,還能感受到今天匠人的心意。”

秦建國走出北京飯店時,已是黃昏。夕陽把整條長安街染成金色,車流如河,奔騰不息。

他沒有立刻叫車,而是沿著街道慢慢走。五月的晚風還帶著槐花的甜香,吹在臉上,溫軟如綢。

手機響了,是宋誌學打來的:“師父,談得怎麼樣?”

秦建國停下腳步,看著眼前這座古老又嶄新的城市。胡同深處傳來京胡聲,咿咿呀呀,唱的是《四郎探母》。

“成了。”他說。

電話那頭靜了一秒,然後爆發出歡呼。隱約能聽見馬老的聲音:“我說什麼來著?龍在看!龍在看!”

秦建國掛了電話,繼續往前走。路過一家老字號糕點鋪,他進去買了一包綠豆糕。馬老愛吃這個,鄭老喜歡配著濃茶吃。

路燈一盞盞亮起來,照亮回家的路。

小院裡,所有人都在等。工棚的燈全開著,亮如白晝。秦建國一進門,就被圍住了。

“師父,真成了?”李剛眼睛發亮。

“成了。”秦建國把合同草案放在工作台上,“工期緊,任務重,但從今天起,總統套房的四件家具,正式進入衝刺階段。”

沒有歡呼,沒有慶賀。匠人們互相看看,默默回到各自崗位。電鋸響了,鑿子動了,砂紙又開始摩擦。但這一次,每個人的動作裡都多了一種東西——一種沉甸甸的、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的鄭重。

馬老戴上老花鏡,打開工具箱。裡麵整齊排列著三十六把刻刀,從最粗的平口鑿到最細的針尖刀,每一把都磨得鋥亮。他選了把中號圓口刀,走向紫檀畫案最後未完成的一處邊角雕花。

“這兒,要雕一組纏枝蓮。”老人對李剛說,“你看好了——下刀要穩,走刀要勻,收刀要輕。蓮枝要柔中帶剛,蓮葉要舒卷自如。最難的是蓮花,花瓣層層疊疊,但不能顯得臃腫,要像真的在風裡微微顫動……”

他示範了一刀。紫檀木屑如發絲般飄落,在燈光下泛著紫金色的光。

李剛屏息看著。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師父常說的那句話:手藝不是手藝,是修行。每一刀都是禪定,每一鑿都是參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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