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麼認為,我荊青冥,會去救一群在我被汙雨吞噬、被金劍羞辱、被當眾退婚時,未曾發出過一聲質疑,未曾流露過一絲憐憫的…路人?”
“你蘇家的存亡,”荊青冥緩緩直起身,周身那股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氣息如同退潮般收回,隻剩下純粹的、冰封萬裡的漠然,“與我何乾?”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剜在蘇清漪的心上。她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幻想,所有的僥幸,在這無情的話語和那徹底化為飛灰的婚書麵前,被撕扯得粉碎。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裡隻有嗬嗬的、絕望的抽氣聲。無邊的黑暗和冰冷淹沒了她,比花牆外的毒瘴更致命。
遺塵穀主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那蓬徹底消散的灰燼,心中了然。這不是憤怒的宣泄,而是徹徹底底的割裂,是對過往一切徹底的否定與埋葬。婚書碾碎,塵埃散儘,荊青冥與蘇清漪,與整個蘇家,最後一絲名義上的、情感上的牽連,徹底斷絕。從此,隻有路人,甚至…連路人都不如。
荊青冥不再看地上失魂落魄的蘇清漪一眼,仿佛她真的隻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他目光轉向侍立一旁的枯木衛統領,聲音恢複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平淡:
“送客。”
枯木衛統領眼中的幽光一閃,邁著沉重無聲的步伐走向蘇清漪,一隻覆蓋著粗糙木紋、形如枯爪的手掌,不帶任何情感地伸向她的肩膀,要將她如同丟棄垃圾般帶離此地。
“等…等等!”蘇清漪像是被這動作驚醒,猛地抬起頭,臉上涕淚縱橫,混合著塵土,狼狽不堪到了極點。她不知從哪裡又生出一股力氣,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向前爬了幾步,避開了枯木衛的手爪,朝著荊青冥離去的背影嘶喊:
“荊青冥!我知道你恨我!你怎麼對我都可以!抽我的魂!煉我的魄!我蘇清漪絕無怨言!但蘇家其他人是無辜的!我爹娘…我那些年幼的弟妹…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荊青冥停住了腳步。
他沒有回頭。
遺塵穀主卻敏銳地捕捉到,在蘇清漪喊出“年幼弟妹”幾個字時,城主那挺拔如鬆的背影,似乎有了一瞬間極其微小的凝滯。雖然隻有一瞬,快到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荊青冥微微側過頭,冰冷的視線餘光掃過蘇清漪那張因絕望和哀求而扭曲的臉。他沒有說話,隻是那眼神中的漠然,比萬載玄冰更冷。
“無辜?”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源自遙遠記憶深處的晦暗,“當年迎仙台下,被邪“當年迎仙台下,被邪力操控的孩童,又有哪個是真正有罪的?他們一樣揮著拳頭辱罵我,用石子砸我。”荊青冥聲音冰冷,像是從九幽寒淵傳來,“無辜?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無辜。”
蘇清漪如遭雷擊,癱坐在地,淚水決堤。荊青冥不再停留,抬腳便要離去。
這時,遺塵穀主突然開口:“城主,蘇家雖有罪,但蘇家的礦脈對花境日後發展或有大用。”
荊青冥腳步頓住,沉默片刻。他轉過身,看向蘇清漪,目光冰冷:“蘇家若願獻出礦脈,我可出手救蘇家一次,但從今往後,蘇家與我再無瓜葛,若再犯我,絕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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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漪喜極而泣,忙不迭點頭:“願獻礦脈,謝城主救命之恩。”
荊青冥不再多言,拂袖離去。一場關於蘇家的恩怨,看似有了新的轉折……
“滾。”一個字。
冰冷,短促,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斬斷了蘇清漪所有未儘的哀嚎與祈求。
荊青冥說完這個字,便再無半分停留。那挺拔如孤峰的身影徑直走向大廳深處,玄色衣袍的邊緣在枯木紋理間流淌的幽光映襯下,劃過一道決絕的弧線,迅速沒入廳堂後方的陰影甬道之中,消失不見。
遺塵穀主垂著眼皮,如同入定的老僧,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無聲地跟隨著城主離去。整個枯木大廳隻剩下蘇清漪,和那尊散發著枯寂死氣的枯木衛統領。不…荊青冥!你不能這樣!求求你!求…呃啊!蘇清漪最後的嘶喊被一隻覆蓋著粗糙木紋、形同枯爪的手掌無情地扼斷在喉嚨裡。
那隻手冰冷、堅硬,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蠻力,如同鐵鉗般鎖住了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傳來,蘇清漪感覺自己像一隻破敗的玩偶,被輕易地從冰冷光滑的墨玉地麵上提起。她雙腳離地,徒勞地蹬踹著,雙手本能地去抓撓那如同千年古木般堅硬的手臂,指甲在木紋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響,卻連一絲木屑都無法撓下。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那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料滲入骨髓,讓她渾身血液都仿佛凍結。她所有的掙紮、所有的哀嚎、所有的尊嚴,在這絕對的力量麵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如此蒼白無力。
“放…開我…求…”她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淚水混合著臉上的塵土,糊成一片狼藉。枯木衛統領空洞的眼窩中幽光漠然閃爍,對掌中獵物的哀求充耳不聞。它如同執行一條既定程序的木偶,邁著沉重卻無聲的步伐,拖拽著蘇清漪,朝著花牆之外的方向走去。
蘇清漪的身體被拖行著,擦過冰冷的地麵,擦過虯結凸起的枯木根須。她的裙裾被撕裂,小腿被擦破,滲出細密的血珠,在墨玉地麵上留下斷續的、微不可見的暗紅痕跡。那點點的紅,在這片象征著枯萎與死亡力量的廳堂裡,顯得渺小而刺眼,轉瞬便被無形的能量氣息抹去了痕跡。
她放棄了掙紮,如同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眼前是枯木衛統領那高大、沉默、冰冷的背影,耳邊是自己被拖曳時衣物摩擦地麵的沙沙聲,還有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而絕望的撞擊聲。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為她的世界敲響喪鐘。
花牆的入口在眼前迅速放大。那翻滾的、色彩斑斕的致命毒瘴,此刻在她眼中卻成了逃離這片絕望之地的唯一出口。
枯木衛統領的腳步在花牆入口處停下。它那隻枯爪般的手掌猛地向前一甩,如同丟棄一塊礙眼的垃圾。
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蘇清漪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被狠狠擲出了那條狹窄的通道,重重地摔在了花牆之外冰冷汙穢的土地上。噗通!泥水四濺。她狼狽不堪地滾了幾圈,才勉強停下。渾身上下沾滿了汙泥和枯葉,精心梳理的發髻早已散亂不堪,幾縷發絲黏在汗水和淚水交織的臉上。她劇烈地咳嗽著,胸腔裡火辣辣地疼。
花牆入口的毒瘴在她摔出的瞬間便重新合攏,翻滾湧動,七彩斑斕,如同隔絕生死的帷幕。那猙獰的枯木守衛依舊沉默地矗立在花牆之下,空洞的眼窩漠然地看著花牆外的一切,仿佛剛才的拖拽和丟棄從未發生。“清漪!”蘇遠山和幾位長老驚駭地撲了上來,手忙腳亂地將她扶起。
“怎麼樣?荊城主他…他答應了嗎?”蘇遠山的聲音帶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希冀,急切地搖晃著女兒的肩膀,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蘇清漪那雙失去焦距的眸子。
蘇清漪的目光空洞地望著那重新閉合的毒瘴花牆,望著那如同地獄入口般的斑斕色彩。荊青冥那冰冷的眼神,那碾碎婚書時枯榮流轉的恐怖景象,那最後如同來自九幽的“滾”字,如同夢魘般在她腦海中瘋狂回放。婚書…她嘴唇哆嗦著,發出如同夢囈般的聲音,“碾碎了…全…碾成灰了…蘇遠山和幾位長老的臉色瞬間變得死灰。那…淨靈丹呢?借兵呢?一個長老不死心地追問,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
蘇清漪像是被這句話刺痛,猛地一個激靈,渙散的眼神驟然聚焦,爆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怨毒和絕望。
碾碎了!都碾碎了!”她猛地推開扶著的的的父親,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聲音尖銳得刺破雲霄,充滿了無儘的恨意和瘋狂,他碾碎了婚書!碾碎了我的臉!碾碎了我們蘇家最後一點希望!荊青冥!你好狠!你好狠的心腸!
她指著那堵象征著絕望的花牆,如同詛咒:“他見死不救!他冷血無情!他巴不得我們蘇家全死光!死絕!!完了…全完了…蘇遠山踉蹌後退幾步,老淚縱橫,仿佛瞬間被抽乾了所有精氣神,癱坐在地。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絕望如同沉重的巨石,將他徹底壓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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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長老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中充滿了最後的瘋狂和決絕:“不能坐以待斃!族長!清漪!我們…我們衝進去!跪在他麵前求!求到他心軟為止!”他掙紮著想衝向花牆。
站住!”另一個相對清醒的長老厲喝一聲,死死拽住他,聲音因恐懼而嘶啞,“你想死嗎?!沒看到那毒瘴?!沒看到那些枯木怪物?!衝進去就是送死!屍骨無存!
那瘋狂的長老被他死死抱住,掙紮了幾下,看著眼前翻騰的七彩毒瘴和那些沉默矗立、散發著死寂氣息的枯木守衛,眼中瘋狂的火焰終究被冰冷的恐懼取代,頹然放棄了掙紮,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絕望的嗚咽。
蘇清漪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失魂落魄的父親,看著陷入瘋狂或絕望的長老,一股巨大的、冰冷刺骨的荒謬感攫住了她。他們竟然…竟然還想著去求?荊青冥碾碎婚書時那漠然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靈魂深處。那眼神裡,沒有恨,沒有怒,隻有一片無垠的、死寂的平靜。仿佛碾碎的真的隻是一張廢紙,仿佛她蘇清漪連同整個蘇家,都隻是路邊的塵埃。他根本不在乎!求他?隻會換來更徹底的羞辱,更冰冷的驅逐,甚至…死亡!
沒用的…”蘇清漪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臉上混合著泥汙淚水的表情扭曲而詭異,似哭似笑,“求他…沒用的…他…他早就不是人了…他是修羅…是隻認力量的無間修羅…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不再看那片絕望的花牆,不再看失魂落魄的族人,隻是茫然地、踉蹌地朝著遠離花境的方向走去,如同一個迷失在荒野的遊魂。
走…回去…”她喃喃著,聲音空洞,“回去…等死…
夕陽如血,將無間花境那龐大、詭異、令人心悸的輪廓拉得很長很長,也將在絕望中蹣跚離去的蘇家一行人渺小的影子,徹底吞沒。枯木主廳深處。
這是一間更加靜謐的密室,由最粗壯的核心枯木枝乾天然圍合而成。牆壁上虯結的木質紋理間,流淌著比外麵更濃鬱的、近乎實質的幽綠色光芒,那是被高度凝練轉化的汙染能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混合氣息——深沉的腐朽木香、清冽的草木精華,以及一絲若有若無、被壓製到極致的汙穢煞氣。
荊青冥站在密室中央,背對著入口。遺塵穀主垂手侍立在一側,獨眼中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滅不定。
密室內一片死寂。隻有枯木紋理間能量流淌的細微沙沙聲,如同亙古的低語。
許久。城主,遺塵穀主蒼老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蘇家…恐難支撐三日。那高階源獸群,非尋常物獸可比。
荊青冥沒有回頭,亦無回應。他依舊保持著那個靜立的姿勢,玄衣如墨,仿佛與這枯木密室融為一體。唯有他負在身後的右手,指節似乎微微蜷縮了一下,極其細微。
遺塵穀主的目光落在那隻手上,渾濁的獨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沉默片刻,繼續道:“老朽觀那蘇清漪最後提及‘年幼弟妹’之時…城主心緒…似有微瀾?這一次,荊青冥依舊沒有言語。但密室內流淌的幽綠光芒,卻仿佛凝滯了一瞬。
空氣驟然變得沉重粘稠。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滋啦”聲響起。遺塵穀主瞳孔猛地一縮。
他看到,在荊青冥身體右側,靠近牆壁的一根碗口粗細的枯木枝乾上,那原本光滑堅韌、流轉著幽光的木質表麵,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區域!那區域的木質,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所有光澤和生機!顏色瞬間變得灰敗!質地變得如同朽爛千年的枯骨,布滿蛛網般的裂紋!
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瞬間剝奪了那一片木材所有的生命力!僅僅是因為荊青冥一絲未能完全控製的心緒波動!
枯榮道典!一念枯榮!遺塵穀主的心臟狠狠一抽,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他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城主對力量的掌控已臻化境,竟也會因心緒波動而失控?這蘇清漪最後那關於“年幼弟妹”的話語,觸及的究竟是怎樣的過往?
密室內重歸死寂,隻剩下那片突然枯萎的枯木,如同一個醜陋的傷疤,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瞬間失控的恐怖力量。
時間一點點流逝。那片枯萎的區域沒有恢複,也沒有擴大,就那樣存在著,像一道凝固的傷痕。終於,荊青冥緩緩轉過身。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戴著一張完美的玄冰麵具。左眼瞳孔深處的黑蓮緩緩旋轉,幽深莫測,所有的情緒波動都已消失不見,隻剩下無垠的冰寒與掌控一切的漠然。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片因他失控而枯萎的枯木,仿佛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
然後,他的視線落在了遺塵穀主身上。無間花境,自有鐵律。他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與這枯木密室法則共鳴的威嚴。可控者生,失控者死。蘇家,荊青冥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枯木牆壁,望向了遙遠的蘇家族地方向,那雙黑蓮之瞳深處,最後一絲可能的漣漪也徹底凍結、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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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數如此。四個字,如同最終的判決,冰冷地落下,宣告了一個曾經顯赫家族的終局。
蘇家祖地,昔日的亭台樓閣、靈田藥圃早已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絕望和汙染徹底籠罩的死域。
濃稠得化不開的墨綠色瘴霧翻滾著,如同活物般蠕動,充斥在曾經繁華的族地上空。瘴霧之下,大地龜裂,流淌著粘稠的、散發著刺鼻腥臭的瀝青狀物質。曾經清澈的溪流變成了汙濁的膿水,咕嘟咕嘟冒著惡臭的氣泡。那些象征著家族底蘊的千年古木,枝乾扭曲如同痛苦掙紮的手臂,葉片腐爛滴落著黃綠色的粘液,根係暴露在汙土之外,像垂死蠕動的血管。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甜腥與腐敗混合的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著燒紅的炭火,灼燒著肺腑,侵蝕著心神。
一座由殘破巨石和耗儘靈光的陣盤勉強支撐起的堡壘,如同狂風巨浪中的孤島,在汙濁的浪潮中苦苦支撐,搖搖欲墜。這是蘇家最後的防線,庇護著僅存的、不足百人的族人。堡壘的防護光罩早已黯淡得如同風中殘燭,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每一次外界汙染源獸的衝擊,都讓光罩劇烈顫抖,裂痕蔓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堡壘內部,擁擠、汙穢、絕望。壓抑的哭泣聲、痛苦的呻吟聲、絕望的祈禱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曲末日的悲歌。老人蜷縮在角落,眼神空洞,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婦女緊緊抱著瑟瑟發抖的孩子,淚水無聲滑落。受傷的修士倚靠著冰冷的石壁,傷口處流出的血混雜著墨綠的汙染痕跡,散發著不祥的氣息,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和對未知異變的恐懼。空氣汙濁得幾乎令人窒息,絕望的情緒如同實質的毒氣,侵蝕著每一個人的理智。
“爹…爹!光罩要撐不住了!”一個年輕的蘇家子弟指著堡壘頂部一處正在劇烈閃爍、裂痕飛速擴大的區域,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堡壘中心,支撐著核心陣盤的蘇遠山猛地噴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在地上,竟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響,冒出縷縷黑煙。他臉色灰敗如金紙,身體搖晃,全靠旁邊兩位同樣氣息萎靡的長老死死攙扶才沒有倒下。他渾濁的目光死死盯著陣盤上那代表堡壘核心的、光芒微弱到幾乎熄滅的水晶,眼中是深入骨髓的絕望。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清漪…清漪還沒有回來…荊青冥…他終究不肯…”
“族長!”攙扶他的長老目眥欲裂,聲音帶著哭腔,“再撐一撐!清漪小姐一定能求到援兵的!我們蘇家…不能絕在這裡啊!”
蘇遠山慘笑一聲,嘴角溢出更多的黑血,那血的顏色更深了。“援兵?嗬…荊青冥…他巴不得我們死絕…”他的目光掃過堡壘內一張張恐懼絕望的臉,掃過那些年幼的、尚不知死亡為何物的孩童驚恐懵懂的眼睛,最後落在一個緊緊抓著母親衣角、睜著大眼睛茫然看著他的小女孩身上。那是他的小孫女,才四歲。
一絲劇烈的、帶著血腥味的痛楚猛地刺穿了蘇遠山的心臟,比陣盤反噬更甚。他想起了荊青冥那冰冷的話語——“你蘇家的存亡,與我何乾?”想起了蘇清漪最後離開時那失魂落魄的背影。
“錯了…我們都錯了…”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老淚混合著黑血淌下,“悔…悔不該當初…”
轟——!!!
一聲前所未有的恐怖巨響,如同天塌地陷!
堡壘頂部那處早已布滿裂痕的區域,在無數道墨綠色光束的攢射下,終於徹底炸開!
墨綠色的、粘稠如油汙的瘴氣,如同決堤的洪流,裹挾著刺鼻的腥臭和令人瘋狂的汙染低語,瞬間灌入堡壘內部!
“啊——!”
“不——!”
“救命啊!”
絕望的尖叫聲瞬間達到頂點,又戛然而止!
被那墨綠瘴氣正麵衝擊的數十個蘇家族人,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身體瞬間發生了恐怖的異變!
他們的皮膚如同沸騰的蠟油般鼓起巨大的膿包,膿包破裂,噴濺出墨綠色的粘液和蠕動的肉芽!骨骼在體內發出令人牙酸的錯位脆響,肢體扭曲成違背常理的詭異角度!眼球瞬間被渾濁的墨綠色覆蓋,瞳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混亂的瘋狂!他們張開嘴,發出的不再是人類的慘叫,而是如同金屬摩擦、野獸嘶嚎、昆蟲振翅混合在一起的、令人靈魂顫栗的汙染咆哮!
僅僅數息之間,這些曾經活生生的族人,就變成了一頭頭散發著惡臭、形態扭曲、隻剩下破壞與吞噬本能的汙染怪物!它們無差彆地撲向身邊尚未被完全汙染、或者正在痛苦掙紮的同類!
堡壘內,瞬間化作血腥地獄!
“不——!我的孩子!”一位母親眼睜睜看著自己剛剛被汙染的幼子撲向另一個孩童,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隨即她也被一頭怪物撲倒,慘叫聲被撕咬聲淹沒。
“結陣!擋住它們!”殘存的蘇家修士在長老的嘶吼下,強忍著恐懼和惡心,試圖組織起最後的抵抗。但絕望之下,靈力渙散,陣型頃刻被瘋狂衝進來的汙染怪物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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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陣盤!”蘇遠山目眥欲裂,推開攙扶他的長老,不顧一切地將所剩無幾的靈力瘋狂注入核心陣盤。那微弱的水晶光芒勉強亮起一絲,釋放出薄薄的光暈,暫時將核心區域和洶湧撲來的怪物隔開。
但這光暈,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堡壘的巨大缺口外,汙濁的天空中,那幾頭如同小山般懸浮、不斷噴吐墨綠光束的巨型源獸,冰冷混亂的複眼鎖定了堡壘核心那微弱的光源。它們龐大的身軀緩緩調整方向,如同死亡的陰影籠罩下來。
更令人絕望的是,在它們身後,那翻湧的墨綠瘴霧深處,一股更加龐大、更加令人心悸的恐怖氣息正在緩緩蘇醒。那片區域的瘴霧如同擁有了生命般向內塌陷、旋轉,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隱隱呈現出錯亂的波紋和光怪陸離的色彩——那是規則被扭曲的征兆!
堡壘核心,薄薄的光暈之內。
蘇遠山嘴角的黑血不斷湧出,身體篩糠般顫抖,支撐陣盤的手臂上血管根根暴起,皮膚下透出墨綠的痕跡。他死死盯著光暈外瘋狂衝擊、撕咬著光幕的汙染怪物,看著它們扭曲的麵容上依稀可辨的族人的五官,看著它們在汙穢中沉淪、異化、徹底瘋狂。
他渾濁的目光,最終越過了瘋狂與血腥,落在了光暈內一角。那裡,是蘇家最後幾個被保護起來的、尚未被汙染波及的幼童,包括他那個四歲的小孫女。小女孩似乎被外麵的地獄景象嚇傻了,忘記了哭泣,隻是睜著驚恐到極致、空洞無神的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她的爺爺。
那雙純淨的、映照著絕望與汙穢的眼睛,像一麵鏡子,狠狠刺痛了蘇遠山瀕臨崩潰的靈魂。
“嗬…嗬…”他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絕望到極致的笑聲,渾濁的淚水和黑血混合著淌下,“幼…年幼弟妹…無辜…”
荊青冥最後那冰冷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他瀕死的腦海中炸響——“無辜?”
他仿佛看到了迎仙台下,漫天腐雨之中,那個被金劍羞辱、被婚書砸臉、孤立無援的少年,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逝的、無人理解的痛苦與茫然。那時的蘇家,可曾有人站出來,為那個“柔弱”的花仙,說過一句公道話?可曾在意過他的“無辜”?
蘇遠山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眼中最後一絲神采徹底熄滅,隻剩下無邊的悔恨與了然的死寂。
他注入陣盤的靈力猛地中斷!
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光暈,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啵”的一聲輕響,徹底潰散!
“爺爺——!”小女孩驚恐的尖叫劃破最後的絕望。
下一秒,她被墨綠色的汙穢狂潮徹底吞沒。
堡壘之外,那醞釀已久的規則扭曲區域猛地爆發出刺目的、混亂的墨綠光芒,將整座蘇家堡壘,連同裡麵所有的掙紮、哭嚎、異變與絕望,瞬間吞噬、碾壓、同化,化為那片無邊汙穢死域中,又一抹不起眼的、深沉的墨綠。
最後一點屬於蘇家的痕跡,徹底消散。
無間花境,枯木密室。
時間仿佛在此地凝固。
荊青冥盤膝坐於密室中央的墨玉蒲團之上,雙眼緊閉,氣息沉凝如山嶽。他雙手結著一個玄奧複雜的印訣,懸於丹田之前。周身枯榮流轉的氣息浩瀚如淵,左眼瞳孔深處,那朵微縮的黑蓮緩緩旋轉,每一次轉動,都牽引著整個密室內龐大精純的汙染能量,如同百川歸海般,被無聲無息地吞噬、轉化、精煉。
遺塵穀主如同一個融入背景的雕塑,垂手侍立在角落的陰影裡,渾濁的獨眼低垂,氣息收斂到極致,不敢有絲毫打擾。隻有他微微緊繃的指尖,泄露著內心的敬畏與緊張。
密室內流淌的幽綠光芒,如同實質的液態能量,在他身周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見的、緩慢旋轉的光暈。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琥珀,彌漫著深沉木香與精純草木氣息混合的奇異味道,之前失控枯萎的那片區域,如同一塊醜陋的疤痕,依舊停留在枯木牆壁上,無聲地訴說著什麼。
荊青冥的眉心,微微蹙起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褶皺。
就在蘇家堡壘核心光暈徹底破滅、蘇遠山眼中最後一點神采熄滅、小女孩被汙穢吞沒的同一刹那——
嗡!
荊青冥丹田處,那朵由純粹能量構成、介於虛實之間的白焰黑蓮,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了一下!
並非力量失控的紊亂,而是一種奇異的、仿佛來自極其遙遠時空的共鳴!
那黑蓮中央,純淨跳躍的白焰猛地向上躥升了一瞬,焰尖直指密室穹頂!而外圍深邃的黑蓮花瓣,則在那一瞬間向內收縮,墨色流轉,仿佛要徹底吞噬那一點白芒!枯榮生滅的平衡,在這一刹那被打破,釋放出一股極其隱晦、卻足以令遺塵穀主神魂顫栗的恐怖波動!
密室內流淌的幽綠光芒瞬間紊亂,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麵!牆壁上那片枯萎區域的邊緣,幾道細微的裂紋無聲地蔓延開去!
遺塵穀主猛地抬頭,渾濁的獨眼瞬間收縮成針尖大小,死死盯住荊青冥丹田處那朵震顫的黑蓮虛影,心中的驚駭如同驚濤駭浪!城主的力量早已圓融如一,枯榮生滅掌控入微,怎會突然出現如此劇烈的、近乎本源衝突的波動?這絕非修煉所致!難道是…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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