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天火遺跡核心,時間仿佛凝固了數息。
充斥空間的,是兩種至高力量湮滅後留下的絕對死寂,以及一種更宏大、更令人窒息的威壓源頭。
能量風暴撕裂的混沌旋渦緩緩平息,露出其中心那道踏著虛空而下的身影。
荊青冥。
他身上的黑色勁裝早已在能量洪流中化為飛灰,此刻覆蓋身體的,是一層流動的、仿佛由最深沉夜幕與最純粹星光交織而成的能量紗衣。這紗衣無風自動,每一次微弱的波動,都讓周圍尚未散儘的淨化金光與汙染餘燼無聲湮滅。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托舉之物。
一朵蓮花。
花瓣漆黑如墨,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仔細看去,那黑色並非死寂,而是由無數細微到極致的、不斷生滅的玄奧符文構成。而在蓮心位置,靜靜燃燒著一簇跳動的、純淨無瑕的白色火焰。這白焰散發出聖潔、溫暖、充滿無限生機的氣息,與漆黑的花瓣形成極致的視覺與力量對比。
白焰黑蓮。
它在他掌心緩緩旋轉,每一次蓮瓣的開合,都引動著天地間殘留的純淨靈氣與汙染源質,如朝聖般向它彙聚,又在接觸的瞬間被轉化、吸收。方圓百丈之內,空間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撫平、修複,仿佛這朵蓮花本身,就是枯榮生滅規則的具象化。
“噗通!”
第一個承受不住這無形威壓的,是距離最近的一位“淨化派”長老。他試圖運轉靈力抵抗,卻發現體內殘存的、與淨世大陣同源的靈力,竟在那朵黑蓮的旋轉下變得滯澀、混亂,如同遇到了天敵。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雙腿一軟,整個人五體投地般重重砸在焦黑滾燙的地麵上,額頭緊貼岩石,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他甚至不敢抬頭,隻能用最卑微的姿勢,祈求那恐怖的存在不要注意到自己這渺小的螻蟻。
這聲悶響如同一個信號。
“噗通…噗通…噗通…”
接二連三的跪倒聲在死寂中響起。那些在淨世大陣啟動時還趾高氣揚、視荊青冥為必須清除的異端汙穢的仙宗長老、精英弟子們,此刻無一例外。他們體內的靈力要麼被之前的衝擊震得七零八落,要麼被那朵詭異黑蓮散發的領域之力死死壓製,如同被無形的山嶽壓垮了脊梁。
有人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抖如篩糠;有人眼神渙散,口中無意識地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道心顯然在目睹那湮滅奇觀與黑蓮現世的瞬間就已瀕臨崩潰;更有人褲襠處滲出腥臊的水跡,精神徹底被恐懼擊垮。
整個遺跡核心,除了荊青冥腳下那片被黑蓮力量托舉、緩緩沉降的祭壇區域,所有幸存者都矮了一截。他們匍匐在地,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又像等待審判的囚徒。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焦糊、汙穢被淨化後的奇異清香,以及濃得化不開的、名為恐懼的味道。
蘇清漪僵直地跪在祭壇邊緣。
她是唯一還勉強保持著跪姿的人,並非她意誌有多堅韌,而是因為她是祭壇的一部分,是陣法啟動的核心陣眼。淨世大陣的最後一縷力量殘留,像無形的枷鎖,將她釘在原地。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模糊而扭曲。隻有那朵托在荊青冥掌心的白焰黑蓮,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視網膜上,如同灼燒靈魂的烙印。
“不可能…怎麼會…那力量…那力量…”她乾裂的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隻有破碎的氣音在喉嚨裡滾動。那朵蓮花散發出的威壓,純淨與毀滅交織的氣息,讓她從靈魂深處感到戰栗。她想起了自己曾對荊青冥說過的話——“花仙柔弱,如何配我?”
柔弱?
她看著那朵仿佛能定鼎乾坤、重塑規則的黑蓮,看著荊青冥身上那件流淌著星夜與虛無之力的紗衣,看著他平靜無波卻蘊含著俯瞰眾生之意的眼神…
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甚至感覺不到祭壇岩石的滾燙。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悔恨如同海嘯,瞬間衝垮了她最後一絲僥幸。她當初親手推開、踐踏的,究竟是怎樣一個未來?那本可以庇護她、庇護蘇家的力量,被她親手葬送,換來林風這個在關鍵時刻將她推入絕境的“天驕”?
悔恨如同無數根毒針,狠狠刺穿她的心臟。她死死咬住下唇,鮮血順著嘴角蜿蜒流下,混合著滾燙的淚水,滴落在焦黑的石麵上,瞬間蒸發成幾縷帶著腥氣的青煙。
“清漪!清漪!”一個嘶啞、驚恐到變調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帶著哭腔。
是林風。
他距離祭壇稍遠一些,此刻正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態趴在地上。他試圖抬頭看向蘇清漪的方向,但無形的威壓讓他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變得異常艱難。他曾經引以為傲的金色劍袍此刻沾滿了泥土和汙血,胸口被荊青冥之前的力量餘波震得塌陷下去一大塊,肋骨不知斷了幾根,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和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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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他絕望的是他的劍。
那柄伴隨他無數榮耀、承載著他道途希望的本命靈劍“耀陽”,此刻正斜插在他麵前不足三尺的地麵上。劍身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曾經璀璨奪目的金光黯淡得近乎熄滅,如同蒙塵的破鐵。劍柄處,一點細微卻無比刺眼的汙穢黑斑,如同附骨之蛆,正緩慢地侵蝕著最後的光澤。這是被荊青冥的力量侵蝕、被那湮滅能量重創後的“道傷”。劍在人在,劍亡人…林風看著自己的本命劍,感受著體內同樣千瘡百孔、靈力幾乎枯竭的金丹,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和灰敗感徹底淹沒了他。
“救我…清漪…救我…”他像個溺水者,徒勞地向著祭壇的方向伸出手,聲音裡充滿了無助和哀求。他忘了自己是如何在淨世大陣啟動前,用花言巧語哄騙蘇清漪,讓她相信成為陣眼是為了拯救蘇家,是她的榮耀。他忘了自己曾許諾會護她周全。此刻,他隻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哪怕那根稻草,是他親手推向深淵的人。
蘇清漪聽到了林風的呼救。
那聲音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捅進她的耳膜,刺穿了她混亂的思緒。她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動了一下脖頸,目光落向那個曾經光芒萬丈、如今卻像爛泥一樣趴在地上哀嚎的身影。
一瞬間,過往的畫麵在眼前飛速閃過:林風在仙宗萬眾矚目下的英姿,他對自己承諾時的溫柔笑容,他毀掉青冥草時的冷酷眼神,他在淨世大陣啟動前對自己說的那句“為了大局,清漪,你是最合適的陣眼”…
“嗬…嗬嗬…”蘇清漪喉嚨裡發出古怪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笑聲,眼淚卻流得更凶了。救他?誰來救她?她眼中的最後一絲神采徹底熄滅,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諷刺。
祭壇中央,荊青冥的目光終於從掌心的白焰黑蓮上抬起。
那目光平靜得像一泓深不見底的寒潭,掃過下方匍匐一片、姿態各異的仙宗眾人。沒有憤怒,沒有仇恨,甚至沒有一絲勝利者的得意,隻有一種近乎神隻俯瞰凡塵的漠然。
他仿佛隻是在看一群無關緊要的塵埃。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離他最近、姿勢也最為卑微的“淨化派”為首長老——那位曾主持大陣、試圖獻祭他並淨化整個遺跡的威嚴老者身上。
長老的身體猛地一顫,他能感覺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刮過他的脊背。他本能地想蜷縮得更緊,想把自己埋進地底。
荊青冥並未開口。
他隻是微微屈指,對著那位長老的方向,做了一個極其輕微的“拈”的動作。
仿佛有無形的絲線被牽動。
“嗡——”
那位正試圖將身體蜷縮得更緊的“淨化派”長老,身體驟然僵直!一股無法抗拒、沛然莫禦的吸力猛地作用在他身上。他體內殘存的、本就稀薄混亂的靈力,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順著他全身的竅穴向外奔湧、流失!
“啊——不——!”長老發出淒厲到非人的慘嚎,臉上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皮膚肉眼可見地變得灰敗、鬆弛、布滿皺紋。他拚命地掙紮,試圖調動神識、掐訣反抗,但在白焰黑蓮的絕對領域壓製下,他一切的努力都如同蚍蜉撼樹。他的生命精氣、他苦修數百年的修為根基,正被以一種霸道絕倫的方式強行抽離!
更令他魂飛魄散的是,隨著精氣和修為的流失,他感覺自己的神魂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正一點點地從識海中剝離!
“荊…荊青冥!住手!我是仙宗執法長老!你不能——”他試圖用身份和威嚴做最後的掙紮,聲音卻因為生命力的急劇流逝而迅速變得乾澀嘶啞。
荊青冥眼神漠然,指尖的“拈”勢不變。
那長老的慘嚎聲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他原本還算魁梧的身軀在短短幾息內,如同被抽乾了水分的朽木,以恐怖的速度乾癟、收縮下去!飽滿的血肉塌陷,皮膚緊緊包裹著嶙峋的骨骼,一頭烏黑的長發瞬間變得雪白枯槁,隨即大片脫落。他的眼睛瞪得滾圓,裡麵充滿了極致的痛苦、恐懼和難以置信,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最終,一個活生生的元嬰期大修士,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一具盤坐在地、形銷骨立、散發著濃鬱死氣的乾屍!他體內最後一絲微弱的神魂印記,如同風中殘燭般被強行剝離,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灰暗流光,被荊青冥指尖牽引,無聲無息地融入了他掌心旋轉的白焰黑蓮之中。
那漆黑的蓮瓣似乎更加幽深了一分。
整個過程,寂靜無聲,卻又比任何驚天動地的爆炸更讓人毛骨悚然!
“嘶——”
所有匍匐在地的人,無論長老還是弟子,都倒抽一口冷氣,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極致的恐懼讓他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凍結了。沒有人敢動,沒有人敢抬頭,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下一個被“拈”走的就是自己。他們終於無比清晰地認識到,眼前這個手持詭異黑蓮的男人,絕非他們認知中的任何存在。他不是仙,不是魔,他是執掌生滅規則的——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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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青冥的目光,終於移向了祭壇邊緣,那個唯一還勉強保持著跪姿的身影——蘇清漪。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無波,像是在看一件熟悉的、卻又毫無價值的物品。
“嗒…嗒…”
腳步聲在死寂的祭壇上響起,清晰得如同踩在每個人的心臟上。荊青冥托著白焰黑蓮,一步步走向蘇清漪。隨著他的靠近,那無形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海水,層層疊加,沉甸甸地壓在蘇清漪單薄的身體上。
蘇清漪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感覺自己的脊椎骨正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恐怖的壓力碾碎。她死死地低著頭,視線隻能看到那雙由純粹能量構成的、踏著虛空而來的腳。那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她早已破碎不堪的心房上。
她不敢抬頭看他的臉,更不敢看那朵代表著力量與審判的黑蓮。
“清…清漪…”不遠處,林風看到荊青冥走向蘇清漪,下意識地發出微弱如蚊蚋的呼喚,但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瑟縮,再不見絲毫之前的意氣風發。他甚至不敢大聲,生怕引起那個煞星的注意。
蘇清漪聽到了,但她毫無反應。她的世界,此刻隻剩下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幾乎要將她靈魂壓垮的威壓。
荊青冥在蘇清漪麵前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俯視著這個曾當眾撕毀婚書、碾碎青冥草、譏諷他“柔弱累贅”的前未婚妻。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下方匍匐的人群中,有膽大的弟子用眼角餘光瞥向祭壇。隻見蘇清漪跪在那裡,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原本梳理精致的發髻早已散亂,華美的衣裙沾滿塵土和血汙,形容淒慘狼狽到了極點。而荊青冥,則如同掌控一切的神明,手持生滅之蓮,漠然審視。
強烈的對比,無聲地訴說著何為天壤之彆,何為滄海桑田。
蘇清漪感覺那目光如同實質的火焰,灼燒著她的靈魂。巨大的羞恥感和滅頂的恐懼終於衝垮了她最後一絲強撐的力氣。
“咚!”
她的額頭重重地磕在滾燙堅硬的祭壇岩石上,發出一聲悶響。她放棄了維持那脆弱的跪姿,徹底匍匐下去,整個身體都緊緊貼服在地麵,如同最卑賤的奴仆在叩拜她的主人。
“饒…饒命…”破碎的、帶著劇烈顫音的求饒聲從她緊貼地麵的唇齒間艱難地擠出,模糊不清,“荊…荊師兄…饒…饒了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淚水混合著額頭的鮮血和地上的塵土,在她臉下糊成一團。什麼仙宗明珠的驕傲,什麼林風正牌道侶的虛榮,什麼家族複興的執念,在這絕對的力量差距和生死威脅麵前,統統化作了最原始的、對生存的乞求。
荊青冥依舊沉默。
他緩緩抬起那隻沒有托著黑蓮的左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指尖縈繞著一縷若有若無的黑氣,那是精純到極致的死亡與枯敗之力,卻又蘊含著涅盤重生的微弱生機。
他的指尖,輕輕地、近乎隨意地,點向了蘇清漪低垂的、沾滿血汙塵土的後頸。
冰冷的觸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間舔舐上蘇清漪的肌膚!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不——!!”蘇清漪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身體猛地彈起!她以為死亡降臨!她以為自己會像那位長老一樣,瞬間被抽乾生命化為枯骨!
然而,預想中的痛苦並未降臨。
那指尖隻是在她後頸的皮膚上輕輕一觸,留下了一個微不可察的、仿佛墨點般的印記,隨即離開。
蘇清漪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再次癱軟在地,渾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是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懼。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知道,那絕非什麼祝福。
荊青冥的目光終於從蘇清漪身上移開,轉向了下方那個如同爛泥般趴伏、正用驚恐絕望眼神看著他的林風。
他的眼神依舊沒有波瀾,但嘴角卻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不是一個笑容。
那是一種…看到塵埃試圖證明自己存在的、純粹的漠然。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遺跡的死寂,如同從九天之上垂落的寒冰之語,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所有匍匐者的靈魂深處:
“昔日嫌我柔弱累贅…”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瑟瑟發抖的蘇清漪,掃過麵如死灰的林風,掃過所有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裡的仙宗眾人。
然後,他微微抬起那隻托舉著白焰黑蓮的手。
蓮心那簇純淨的白焰倏然跳躍了一下,散發出柔和卻無堅不摧的光芒。而漆黑的蓮瓣則微微舒展,吞吐著令人心悸的枯寂之力。生與滅的力量在他掌心完美交融,形成絕對的主宰領域。
他俯視著腳下渺小的眾生,平淡地吐出最後的審判:
“今朝爾等生死皆在我一念。”
話音落下,他掌心的白焰黑蓮光芒大盛!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無法抗拒的威壓轟然降臨!這不是力量的爆發,而是規則的彰顯,是位格的碾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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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噗通!噗通!”
所有還試圖強撐、或者被之前慘狀嚇懵的人,這一刻再也無法承受,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紛紛以頭撞地,身體緊緊貼服,連呼吸都變得艱難無比!整個遺跡核心,除了荊青冥和他腳下的祭壇,再無一人能保持哪怕一絲的抬頭姿勢!
絕對的匍匐!
絕對的臣服!
在這絕對的寂靜與威壓中,荊青冥的目光最終定格在蘇清漪那張沾滿血淚塵土、寫滿絕望和恐懼的臉上。
他微微歪了下頭,如同在確認一個早已了然於心的答案,用清晰到刻骨銘心的聲音,問出了那個貫穿他們所有恩怨、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的問題:
“誰才是累贅?”
聲音不高,平淡無奇,甚至聽不出絲毫的情緒起伏,就像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然而,這四個字落入蘇清漪耳中,卻比九天驚雷更加震耳欲聾,比萬載玄冰更加寒冷刺骨!
“累贅…”
這兩個字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她所有的記憶壁壘。
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大婚那日,站在墨綠色的腐雨之下,當著滿宗賓客的麵,用最鄙夷的語氣說出那句話:“花仙柔弱,如何配我?”
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將那份退婚書甩在荊青冥腳下時,眼神中的高傲和冷漠。
她清晰地看到林風指尖迸射的金芒,將象征承諾的青冥草碾成齏粉時,自己嘴角那抹解氣和快意。
“柔弱累贅…”
蘇清漪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荊青冥掌心中那朵緩緩旋轉、吞吐著生滅本源的白焰黑蓮!那浩瀚如星海、令天地為之匍匐的力量,那漠然如神隻、視眾生為螻蟻的眼神…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從她喉嚨深處爆發出來!那不是求饒,不是恐懼,而是所有認知被徹底粉碎、所有尊嚴被徹底踐踏、所有悔恨達到極致後引發的、精神徹底崩潰的尖嘯!
她的瞳孔瞬間放大到極致,眼球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死死地瞪著荊青冥,卻又仿佛透過他看到了自己親手葬送的一切。她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如同一條離水的魚,雙手死死地抓撓著自己的胸口和脖頸,仿佛要將那顆被悔恨和痛苦啃噬得千瘡百孔的心臟挖出來!
“錯了…錯了…是我錯了…”尖叫過後,是歇斯底裡的哭嚎,語無倫次,涕淚橫流,“我是累贅…是我…是我配不上你…是我眼瞎…是我蠢…饒了我…殺了我…求你…”她時而瘋狂地以頭搶地,發出咚咚的悶響,額頭上鮮血淋漓;時而猛地抬頭,用那種徹底癲狂的眼神死死盯著荊青冥,仿佛要將他的樣子刻進靈魂最深處的地獄。
她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巨大的刺激衝垮了理智的堤壩,隻剩下野獸般的嘶嚎和本能的恐懼。一股濃烈的騷臭味從她身下彌漫開來——她失禁了。
荊青冥看著眼前這個徹底瘋癲、散發著汙穢臭氣的女人,眼神依舊沒有絲毫波動。沒有憐憫,沒有快意,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他指尖殘留的那一縷枯敗死氣微微一動。
蘇清漪的哭嚎聲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斷了電源。她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軟軟地癱倒下去,徹底昏死過去。隻有那印在她後頸的、墨點般的印記,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幽光,如同一個烙印,一個標記。
荊青冥的目光掠過昏死的蘇清漪,落在了不遠處麵如死灰、眼神徹底空洞的林風身上。
林風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看到了蘇清漪的下場,看到了長老被抽乾化灰的過程。他知道,輪到自己了。
荊青冥並沒有走向他。
他隻是對著林風的方向,再次屈指,輕輕一彈。
不是“拈”,而是“彈”。
一道凝練到極致、細如發絲的灰白色氣流,如同離弦之箭,瞬間跨越空間,精準地沒入林風的丹田氣海!
“呃啊——!!!”
林風發出一聲遠比之前蘇清漪更加淒厲絕望的慘嚎!他感覺自己的丹田,那金丹所在、靈力源泉的核心之地,如同被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瘋狂攪動!緊接著,一股霸道、冰冷、充滿枯寂與毀滅的氣息在他氣海中轟然爆發!
哢嚓!
一聲唯有林風自己能“聽”到的、源自靈魂層麵的碎裂聲響起!
他那本就布滿裂痕、光芒黯淡的金丹,在這股枯敗死氣的衝擊下,如同被重錘砸中的琉璃,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隨即——
砰!
徹底炸裂開來!
無數精純的金係靈力失去了束縛,如同決堤的洪水在他破碎的經脈中瘋狂肆虐、衝撞!但這些靈力剛一溢出,就被那道入侵的枯敗死氣如同貪婪的饕餮般瘋狂吞噬、轉化、湮滅!
“噗——!”林風狂噴出一大口鮮血,那血中夾雜著暗金色的碎塊和灰敗的氣息。他身上的氣息如同泄氣的皮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跌落!
金丹後期…金丹中期…金丹初期…築基大圓滿…築基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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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呼吸之間,他苦修數十載,引以為傲、支撐他成為仙宗天驕的金丹修為,化為烏有!
“不!我的修為!我的金丹!!”林風狀若瘋魔,雙手死死捂住小腹,感受著那空空蕩蕩、隻剩下無邊劇痛和冰冷枯敗的丹田,發出了泣血般的哀嚎。他掙紮著想爬起來,想衝上去,但修為儘廢、經脈寸斷的痛苦讓他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他隻能像一條瀕死的野狗,蜷縮在冰冷汙穢的地麵上,身體因劇痛和絕望而不斷抽搐,口中溢出混著內臟碎片的血沫。
荊青冥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廢掉林風,對他而言,比彈去衣襟上的灰塵還要簡單。他甚至沒有再給林風多一個眼神。
他的目光掃過整個匍匐一片、死寂無聲的遺跡戰場。
殘破的祭壇,龜裂的大地,凝固的血跡,昏死的蘇清漪,廢掉的林風,還有那些如同石雕般一動不動、連大氣都不敢喘的仙宗長老和弟子們…
這就是“淨世”的代價。這就是“淨化”的結果。
這就是他,踏著屍骸與背叛,最終登臨的風景。
荊青冥緩緩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遺跡中殘留的、混雜著血腥、焦臭、汙穢、草木灰燼以及那奇異淨化清香的氣息湧入鼻腔。他掌心的白焰黑蓮微微旋轉,將這些駁雜的氣息儘數吸納、轉化,蓮瓣上的符文流轉似乎更加靈動深邃了一分。
他感受到了力量的充盈,也感受到了更深層次的…空洞。
下方,不知是哪位心智稍堅的長老,強忍著無邊的恐懼,用儘全身力氣,將頭顱抬起一絲縫隙,用顫抖破碎的聲音嘶喊道:
“荊…荊道友…不!荊前輩!請…請念在同門之誼…執掌仙宗…救我等於水火…萬靈仙宗…願奉您為尊!”
這句話如同點燃了最後的希望之火。其他匍匐在地的長老如夢初醒,紛紛掙紮著抬起頭,用哀求、恐懼、甚至帶著一絲諂媚的目光望向祭壇上那道身影。
“荊前輩!仙宗不可一日無主啊!”
“唯有您!唯有您的力量,才能對抗邪魔,護佑蒼生!”
“我等願奉荊前輩為宗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宗主!宗主在上,受我等一拜!”
哀求聲、奉承聲此起彼伏,夾雜著咚咚的磕頭聲。此刻的仙宗高層們,為了活命,為了保全基業,早已將所謂的“淨化”鐵律、所謂的“異端汙穢”拋到了九霄雲外。力量就是真理,生存才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