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青冥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映著下方一張張充滿恐懼、諂媚、求生欲的扭曲麵孔,也映著整個殘破的天地。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隻有一片深沉的漠然,如同在觀賞一場與己無關的鬨劇。
宗主?
仙宗?
這些曾經在他眼中高不可攀、掌控他命運的龐然大物,此刻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群在泥濘中掙紮求存、試圖抓住救命稻草的可憐蟲。所謂的宗門權柄,所謂的仙道正統,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在生死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他建立“無間花境”的初衷,從來就不是為了繼承某個腐朽的框架。他要打造的,是屬於他自己的規則,容納可控汙穢的灰色國度。
“仙宗?”荊青冥終於開口,聲音平淡如水,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的哀求與喧嘩,“與我何乾。”
四個字,如同四道冰冷的寒流,瞬間凍結了所有希冀的火焰。長老們臉上的諂媚僵住了,化作更深的恐懼和茫然。
荊青冥不再看他們一眼。他微微側身,目光投向遺跡深處,那被白焰黑蓮暫時封印、此刻正微微波動的核心汙染源。那裡麵傳來的古老悲傷與混亂的低語,遠比這些仙宗螻蟻的哀求更值得關注。
他抬起手,掌心的白焰黑蓮脫離了他的掌控,懸浮於半空。蓮心白焰大放光明,純淨的淨化之力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掃過整個遺跡戰場。那些在之前戰鬥中受傷、被汙染侵蝕、尚未死去的修士,無論仙宗弟子還是散修,身上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殘留的汙染氣息被迅速淨化驅散。
這是白焰的治愈之力。
但這治愈並非恩賜。每一個被白焰光輝照耀的人,都感覺自己的靈魂深處微微一涼,仿佛被烙下了一個無形的印記,一個屬於“無間花境”的標記。他們獲得了新生,卻也從此打上了荊青冥的烙印。
做完這一切,白焰黑蓮緩緩飛回荊青冥掌心,光芒收斂。
荊青冥最後看了一眼下方匍匐的眾生,目光在昏死的蘇清漪和廢掉的林風身上微微停頓了不到一瞬。
然後,他轉身。
一步踏出,空間在他腳下如同水麵般蕩開漣漪。他沒有駕馭任何法寶,也沒有施展任何飛行術法,純粹以自身力量撕裂空間,身影瞬間變得模糊,仿佛要融入這片被生滅之力洗禮過的殘破天地。
隻有一句淡漠的話語,如同最後的敕令,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匍匐者的靈魂深處,也回蕩在死寂的遺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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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今日起,此界規則,由我重書。”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徹底消失。
隻留下那朵白焰黑蓮的虛影在祭壇上空緩緩消散的餘韻,以及一片死寂中,無數劫後餘生卻又茫然絕望的匍匐身影。
仙宗匍匐日。
修羅登頂時。
遺跡之外,昏暗的天空中,仿佛有低沉的、非人的古老歎息聲,穿透了層層空間,遙遙傳來,與祭壇上殘留的黑蓮氣息隱隱呼應。
遺跡的殘骸被遠遠甩在身後,那混雜著血腥、焦土與絕望的氣息漸漸稀薄。荊青冥的身影在虛空中閃爍,每一次閃爍都跨越了千山萬水,速度快到留下模糊的殘影。
他沒有直接前往心中那個既定的坐標——那片至穢與至淨交彙的奇異之地。一個身影,一個念頭,牽引著他偏離了最短的路徑,如同冰冷程序中的一個溫暖變量。
萬靈仙宗邊緣,遠離核心仙山靈脈,一處偏僻的凡人村落附近。這裡曾經綠意盎然,但不久前一場小規模汙染源的泄露,雖被宗門修士勉強封堵,卻也侵蝕了附近的大片土地。草木枯萎,溪流渾濁,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腐壞氣息。
就在這片被汙染侵蝕的土地邊緣,倔強地保留著一小片被微弱靈光籠罩的區域。那是一個簡陋的花圃,由籬笆圍起。籬笆上爬著幾株看似病懨懨、卻頑強活著的藤蔓,散發出微弱的淨化氣息,勉強抵禦著外圍汙穢的侵蝕。花圃裡,沒有名貴的靈植,隻有一些頑強存活的凡俗花草,以及角落裡幾株葉片泛著不健康青黑光澤的靈植幼苗。
花圃中央,一張粗糙的石板床上,靜靜躺著一個須發皆白、麵容枯槁的老者。他正是荊青冥的父親,那位隱世的老花匠。他的呼吸極其微弱,仿佛風中殘燭,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一層不祥的灰敗之氣縈繞在他眉心,那是深入骨髓的汙染侵蝕,正一點點蠶食著他最後的生機。若非這花圃下殘留的古舊陣紋還在極其緩慢地抽取著微薄的地脈之力,勉強延緩著汙染擴散的速度,他恐怕早已化為枯骨。
荊青冥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花圃籬笆之外。
他身上的星夜能量紗衣已經隱去,恢複了尋常的黑色勁裝,隻是那布料深處,似乎有更幽暗的流光在無聲湧動。他靜靜地看著花圃中央那個蒼老的身影,那雙剛剛在遺跡中漠然俯瞰眾生、生殺予奪的眸子,此刻終於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名為“人”的情緒波動。
那波動很淡,像是寒潭深處投入的一顆小石子,蕩開的漣漪迅速被深潭吞噬,隻留下更深的平靜。
他抬步,走進了花圃。
籬笆上那幾株病弱的藤蔓,在感知到他氣息的瞬間,如同受到驚嚇般劇烈地顫抖起來,葉片蜷縮。花圃內那些本就萎靡的花草更是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澤,如同被無形的寒霜凍結。荊青冥體內那浩瀚的、融合了汙染本源的枯榮生滅之力,對它們而言是絕對的天敵,是生命層次的碾壓。
荊青冥的目光掃過那些枯萎的花草,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他徑直走到石板床邊,低頭凝視著父親荊父。
老者臉上的灰敗之氣更濃了,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細微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嘶嘶聲。汙穢深入骨髓,侵蝕著五臟六腑,也侵蝕著神魂。
荊青冥緩緩伸出左手,指尖縈繞著的不再是純粹的枯寂死氣,而是一縷微弱的、跳動的純淨白焰。這白焰來自白焰黑蓮,蘊含著淨化與生機之力,但此刻卻顯得無比微弱,如同寒夜裡的螢火。
他將那縷微弱的白焰小心翼翼地靠近父親荊父的眉心。
嗤——
白焰觸及灰敗之氣的瞬間,發出細微的灼燒聲。那頑固的汙壤如同遇到克星,劇烈地翻騰、扭曲起來,試圖抵抗。白焰艱難地灼燒著,一點一點地驅散著灰敗,在荊父眉心留下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淺白色印記。
這個過程極其緩慢,對荊青冥力量的消耗也遠超想象。那深入骨髓的汙染與荊父衰朽的生命力糾纏得太深,淨化之力稍有不慎,便可能連帶摧毀那脆弱的生機。他像是在用最精細的刻刀,在朽木上雕琢一朵蓮花。
時間一點點過去。荊青冥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那不是疲憊,而是高度集中精神控製兩種截然相反力量的消耗。他掌心的白焰黑蓮虛影無聲地浮現,蓮心處的白焰光芒流轉,為他提供著源源不斷的淨化之力支持。
終於,荊父眉心的灰敗之氣被暫時壓製下去,消散了大半,隻餘下一些頑固的深色斑點,如同烙印。他的呼吸似乎順暢了一絲,胸膛的起伏也微弱地清晰了一點,但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淨化隻能清除表象和延緩擴散。那深入骨髓和神魂的本源之傷,需要淨世白蓮真正的、完整的治愈之力。
荊青冥收回了手,指尖的白焰隱沒。他靜靜地看著父親那張因痛苦而微微舒展了一分的蒼老麵容。花圃內死寂一片,連風聲都停止了。隻有他自己,能聽到血脈深處,那朵由母魂碎片化成的“係統”,在接觸到父親氣息時,發出了一聲極其悠遠、極其模糊、仿佛穿越了萬古時空的歎息。那歎息中蘊含的悲傷與溫柔,幾乎要衝破荊青冥冰冷的外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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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了閉眼,將所有翻湧的思緒壓回深淵。
再睜開時,所有的波瀾都已平息,隻剩下純粹的、近乎冷酷的平靜。
他俯下身,動作並不輕柔,甚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將荊父枯瘦的身體從冰冷的石板上抱起。荊父的身體很輕,輕得像一把枯柴,生命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
荊青冥單手托著父親,另一隻手平舉,五指張開。
嗡!
空間在他掌心下方劇烈地扭曲、塌陷!一個深邃、漆黑、旋轉著的空間通道瞬間形成,狂暴的空間亂流在洞口邊緣嘶吼咆哮!一股令人心悸的、混合著極致汙穢與純淨生機的奇異氣息,從通道另一端撲麵而來。
與此同時,兩道漆黑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從他身後的陰影中浮現。
它們的身軀完全由乾枯、扭曲、仿佛被烈火焚燒過千萬年的焦黑木枝構成,關節處連接著幽綠色的藤蔓,如同活動的木乃伊。它們沒有頭顱,隻在軀乾位置鑲嵌著兩塊閃爍著微弱紅芒的、被汙染侵染的晶核——正是之前反殺“淨化派”刺客後煉製的枯木衛!它們空洞的眼窩晶核位置)死死盯著空間通道,一股源自荊青冥血脈的、冰冷無情的殺戮指令驅動著它們。
“走。”
荊青冥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抱著父親,一步踏入了那狂暴的空間通道。
兩名枯木衛如同最忠誠的、沒有靈魂的獵犬,緊隨其後,瞬間被黑洞吞沒。
空間通道在三人身影消失後急劇收縮,最終化作一個黑點,湮滅於無形。
花圃內,隻留下一片被徹底凍結、失去了所有生機的枯萎花草,以及那張空蕩蕩的、冰冷的石板床。籬笆上那幾株病藤,在空間通道關閉的瞬間,徹底化為了飛灰。守護此地的最後一絲微弱靈光,也熄滅了。
空間通道內的亂流足以撕裂尋常元嬰修士的護體靈光。但對於此刻的荊青冥而言,這狂暴的能量不過是拂麵微風。一層流動著星夜與虛無之力的能量紗衣自發浮現,將他和懷中的荊父穩穩護住。枯木衛則憑借其純粹由枯敗死氣與汙染晶核構成的不死之軀,硬抗著空間亂流的衝刷,焦黑的木枝發出吱呀的呻吟,幽綠藤蔓在亂流中狂舞,卻始終堅定地護衛在荊青冥兩側。
眼前光影劇烈變幻,汙穢與純淨交織的氣息越來越濃鬱,甚至形成了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平衡。
終於,前方出現了出口的亮光。
一步踏出。
腳踏實地的感覺傳來,但腳下的“地”卻並非尋常土壤。
眼前,是一片無法用常理衡量的奇異之地。
左側,是翻滾沸騰的墨綠色沼澤,粘稠的汙穢氣泡不斷破裂,散發出足以讓金丹修士神魂汙染的惡臭瘴氣。無數形態扭曲、不可名狀的怪異菌類和腐爛的、蠕動的藤蔓在其中生長、扭曲、糾纏、湮滅,發出令人牙酸的窸窣聲和粘液擠壓聲。那是至穢的具象化,是萬界傷口的膿血在此彙聚。
右側,卻是一道從岩壁裂縫中汩汩湧出的清澈泉水。泉水散發著聖潔的、充滿無限生機的氣息,流淌過的地方,光禿禿的黑色岩石上竟奇跡般生長出翠綠的苔蘚,開出細小的、散發著純淨光暈的白色小花。泉水流淌到半途,便化作純淨的白色霧氣升騰,形成一道薄薄的、散發著柔和淨化之力的光幕屏障,頑強地將左側洶湧的汙穢氣息阻擋在外。
穢與淨,如同兩條狂暴的巨龍,在這片狹窄的山穀中劇烈地碰撞、交鋒、湮滅,又形成一種詭異的、動態的平衡。生與死的氣息在這裡達到了極致,相互吞噬,又相互依存。空氣粘稠得如同液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同時吞咽劇毒與瓊漿。
這裡,就是荊青冥選定的——無間花境立基之地!
荊青冥抱著父親,站在穢與淨的交界線上,身後是兩名沉默如山的枯木衛。他腳下,是唯一一塊相對平穩的、由汙穢淤泥與純淨水晶碎屑混合而成的灰黑色土地。
他目光掃過這片混亂而充滿無限可能的土地。
左側汙穢沼澤深處,似乎有無數貪婪、饑餓、充滿惡意的視線,透過翻湧的瘴氣窺探著這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那是被此地環境吸引、或在此誕生的汙穢魔物。
右側純淨泉水流淌的山岩上,幾株散發著微弱聖光的白色小花生機盎然,但它們的根係卻頑強地紮在漆黑汙濁的穢土之中,汲取著穢土中的養分,又淨化著身周的土壤。
荊青冥將懷中的荊父輕輕放在腳下那塊灰黑色的土地上,動作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枯槁的老人躺在穢淨交織的土壤上,眉頭似乎因為接觸到此地的奇異氣息而微微蹙了一下,又很快恢複了死寂般的平靜。
安置好父親,荊青冥緩緩直起身。
他沒有看向左側翻湧的汙穢沼澤,也沒有看右側生機勃勃的淨泉。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前。
那兩名枯木衛,如同接到了最終的指令,鑲嵌在焦黑軀乾上的汙染晶核紅芒瞬間暴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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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兩聲低沉沙啞、非金非木、如同砂紙摩擦喉嚨的咆哮從它們體內發出!那不是聲帶震動的聲音,而是枯木摩擦、死氣噴湧的共鳴!
唰!唰!
兩名枯木衛動了!
它們的動作不再是為了護衛,而是為了——紮根!
它們猛地將焦黑枯槁、如同千年古樹樹根般扭曲虯結的雙足,狠狠插入了腳下穢淨交融的灰黑色土地之中!
嗤嗤嗤!
土壤被撕裂,汙穢的泥漿和純淨的水晶碎屑被狂暴的力量擠壓、翻湧!一股濃鬱到極致的枯敗死氣,混合著荊青冥賦予的、源自其血脈的汙染本源之力,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間以它們紮根之處為中心,瘋狂地向四麵八方擴散開來!
與此同時,它們軀乾上那些幽綠色的藤蔓如同活物般瘋狂生長、蔓延、扭曲!藤蔓上尖銳的倒刺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深深地紮入地麵,貪婪地汲取著這片穢淨之地中蘊含的、混亂而磅礴的能量!
肉眼可見的速度,兩名枯木衛的身軀開始發生恐怖的變化!
它們焦黑的木軀如同充氣般膨脹、拔高!更多的、更粗壯、更扭曲的焦黑枝乾從它們軀乾上暴長出來,如同無數條瘋狂扭動的黑色巨蟒!枝乾上,詭異的、如同被火燒焦的葉片和散發著不祥紅光的、扭曲的“花苞”開始生長、綻放!那些“花苞”綻放後,露出的不是花瓣,而是密密麻麻、如同昆蟲口器般蠕動的、布滿利齒的蕊絲!
它們的下半身已經完全與大地融為一體,化作兩棵巨大、扭曲、通體焦黑、散發著濃鬱枯寂死氣和汙穢魔性的——魔化巨樹!
樹冠如蓋,遮蔽了穢淨交彙處上空本就昏暗的光線,投下大片令人窒息的陰影。樹身上,無數幽綠色的藤蔓如同巨蟒般垂落、纏繞、蠕動,散發著冰冷嗜血的氣息。樹根部位,灰黑色的土地被徹底染成墨色,枯敗的領域如同瘟疫般擴散。
兩棵魔化巨樹佇立在穢與淨的交界線上,如同兩尊頂天立地的、來自無間地獄的門神!它們形成的枯敗死域,強硬地將左側洶湧的汙穢氣息推開,又將右側純淨泉水的光幕壓製得向內收縮了幾分!
這枯敗死域,成為了荊青冥立足之地向外輻射的第一道防線,一個充滿警告與死亡的宣告——此界,已有主宰!
左側汙穢沼澤深處,那些窺探的貪婪視線瞬間消失了大半,隻剩下最深處幾個極其強大、充滿忌憚和試探的模糊意誌還在徘徊。
右側純淨泉水光幕後的白色小花,似乎也在這霸道死氣的壓迫下,光芒黯淡了一瞬,隨即又倔強地亮起,形成微弱的對抗。
荊青冥站在兩棵魔化巨樹形成的陰影之下,站在穢淨的交界線上,站在昏迷的父親身旁。
他微微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掌心。
那朵由純粹能量構成、象征著生滅權柄的白焰黑蓮,無聲無息地浮現,在他掌心緩緩旋轉。漆黑的蓮瓣仿佛在吸收著此地濃鬱的穢氣,而蓮心那簇純淨的白焰,則與右側的純淨泉流隱隱呼應。
他不再需要任何言語宣告。
兩棵由枯木衛化生的、散發著恐怖魔威的巨樹,便是無間花境最堅固的界碑。
他掌心的白焰黑蓮,便是這方穢淨交織、枯榮並存之地唯一的法則。
“無間花境…”荊青冥低聲自語,聲音被巨樹搖曳的枯枝和藤蔓摩擦的沙沙聲吞沒。
他抬頭,目光似乎穿透了這狹小的山穀,投向了外界更為廣闊、更為混亂的天地,投向了那虛空深處傳來低語的方向。
腳下,穢淨之力在枯榮規則的牽引下,開始緩慢地、以他和他掌中黑蓮為中心,構建某種新的秩序。而躺在他腳邊昏死的老花匠荊父,在穢淨交織的氣息包裹下,那被白焰暫時壓製汙染的臉龐上,一隻布滿皺紋的眼皮,似乎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跳動了一下。
無間花境,穢淨之地。
兩棵枯木衛所化的魔化巨樹如同沉默的界碑,矗立在翻滾的汙穢沼澤與純淨泉流交彙的狹縫之上。它們的枯枝扭曲如鬼爪,幽綠的藤蔓垂落如魔蛇,散發著冰冷而暴戾的枯寂死域,將這片小小的立錐之地與外界混亂狂暴的能量洪流強行隔離開來。
荊青冥站在兩樹拱衛的中央,腳下是穢淨交融的灰黑色土壤,身前是昏迷的父親。他掌心的白焰黑蓮緩緩旋轉,蓮心白焰平穩燃燒,蓮瓣漆黑如墨,無聲地吞吐著此地混亂而磅礴的穢淨本源。
這裡的空間粘稠異常,規則扭曲。時間流速似乎也變得不穩定,時而如停滯的淤泥,時而如奔湧的湍流。空氣是凝固的毒藥與瓊漿的混合物,每一次呼吸都帶來臟腑的灼痛與神魂的清涼,冰火交織,生死輪轉。
忽然——
左側,那片如同活物般蠕動著的墨綠色汙穢沼澤,猛地劇烈翻騰起來!
“咕嘟…咕嘟…咕嘟…”
無數巨大的、散發著惡臭的汙穢氣泡瘋狂破裂!粘稠的墨綠色泥漿如同沸騰的開水,劇烈地向上拱起、堆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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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一聲混雜著無數痛苦嘶吼、充滿無儘貪婪與毀滅欲望的咆哮,如同實質的音波炮,狠狠撞在枯木巨樹形成的死域屏障上!
轟!
死域屏障劇烈波動,表麵泛起密集的漣漪!幽綠色的藤蔓如同受驚的毒蛇般瘋狂甩動,焦黑的枝乾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呻吟!
翻騰的沼澤中心,泥漿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撕開!一頭龐然大物猛地破漿而出!
它有著類似巨蜥的軀乾輪廓,但全身覆蓋的並非鱗片,而是不斷流淌、滴落著墨綠色粘液的腐敗血肉!血肉之下,隱約可見森白的、扭曲變形的骨骼。它的頭顱極其怪異,沒有眼睛,隻有一張占據了大半個頭顱的血盆巨口,口中密密麻麻布滿了螺旋狀的、不斷蠕動的利齒!一條由數十條腐爛手臂胡亂拚接而成的、末端長著巨大骨錘的尾巴,在它身後狂亂地甩動著,每一次甩動都帶起腥臭的颶風!
汙穢源獸——饕腐巨蜥!
它顯然是被此地劇烈的空間波動、以及荊青冥身上那精純浩瀚的汙染本源氣息所吸引!對它們而言,荊青冥的存在,就是世間最誘人的美食,是通往更高形態的鑰匙!
這頭饕腐巨蜥的氣息狂暴而混亂,赫然達到了元嬰初期的水準!它那巨大的骨錘尾猛地揚起,粘稠的汙穢能量在骨錘上瘋狂彙聚,壓縮成一個散發著毀滅波動的墨綠色能量球!
與此同時,在它破漿而出的瞬間,沼澤深處更多的汙穢氣息被引動!
“唰!唰!唰!”
三道稍小的、但速度奇快無比的黑影如同離弦之箭,緊隨著饕腐巨蜥竄出沼澤!它們形似剝了皮的人形蝙蝠,骨架外覆蓋著濕滑的黑色筋膜,沒有翅膀,卻能在汙穢瘴氣中高速滑行!它們尖銳的指爪閃爍著幽光,目標明確——直撲躺在地上、氣息微弱的荊青冥之父!顯然,它們感知到了荊父體內殘存的、相對“弱小”卻精純的生命氣息!
三頭汙穢蝠魔,金丹後期!
四頭汙穢魔物,帶著最純粹的惡意與貪婪,卷起汙穢的狂潮,悍然衝破了沼澤的束縛,要將這新生的花境連同其主人一起撕碎、吞噬!
荊青冥甚至沒有抬頭。
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掌心的白焰黑蓮上,仿佛那朵蓮花才是世界的中心。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連一絲肌肉的牽動都沒有。
就在饕腐巨蜥的骨錘尾帶著毀滅性的墨綠色能量球即將狠狠砸在死域屏障上,三頭蝠魔的利爪即將觸及荊父身體的瞬間——
荊青冥動了。
不是閃避,不是格擋,甚至不是抬手。
他隻是極其輕微地、近乎無聲地,踩了一下腳下的穢淨之土。
動作輕得像是拂去鞋尖的塵埃。
“嗡——!”
以他立足之地為中心,一層無形的、卻蘊含著至高枯榮規則的波紋,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瞬間擴散開來!這波紋掠過之地,灰黑色的穢淨土壤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噗!”“噗!”“噗!”
饕腐巨蜥和三頭蝠魔狂暴衝擊的勢頭驟然一滯!它們仿佛撞進了一張無形而粘稠的巨大蛛網,被一股源自大地的、充滿枯寂與吸扯的力量死死禁錮在半空!
饕腐巨蜥那龐大的身軀瘋狂扭動,骨錘尾上凝聚的能量球劇烈閃爍卻無法爆發,血盆巨口中發出驚怒交加的咆哮!三頭蝠魔則像被釘在琥珀中的蟲子,尖銳的嘶鳴卡在喉嚨裡,滑翔的姿態徹底凝固。
但這禁錮,僅僅是開始。
荊青冥那隻踩踏地麵的腳,依舊踏在土壤之上,紋絲不動。他的左手依舊托著旋轉的白焰黑蓮。而他的右手,卻極其隨意地、如同驅趕蚊蠅般,向著左側汙穢沼澤的方向,輕輕一揮。
沒有靈光爆閃,沒有能量狂潮。
隻有一聲輕微到幾乎被巨獸嘶吼淹沒的、仿佛種子破殼而出的——
“啵。”
下一瞬,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出現了!
在饕腐巨蜥和三頭蝠魔被禁錮的、距離沼澤表麵不足十丈的空中,在那粘稠的、翻湧的墨綠色汙穢沼澤深處——
無數條墨綠色的、半透明的、形如巨大食人花蕊管的詭異藤蔓,毫無征兆地、如同閃電般竄射而出!
這些藤蔓並非實體,它們仿佛是直接從汙穢沼澤的“概念”中生長出來的,介於虛實之間!藤蔓表麵布滿了密密麻麻、不斷開合的微型吸盤,每一個吸盤深處都閃爍著妖異的紫色幽光!
它們的速度快到極致!
“嗤啦!”
數條最粗壯的墨綠蕊管瞬間洞穿了饕腐巨蜥龐大的、流淌著腐敗血肉的軀乾!沒有鮮血飛濺,隻有汙穢粘液四射!那些蕊管頂端的巨大、布滿螺旋利齒的“花口”猛地張開,如同深淵巨口,狠狠咬合在巨蜥腐敗的血肉之上!
“嗷吼——!!!”饕腐巨蜥發出前所未有的、混合著劇痛與極度恐懼的慘嚎!它感覺到自己苦修積攢的汙穢本源、血肉精華、甚至神魂碎片,都在被那些咬住它的恐怖花口瘋狂吞噬、抽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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