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花境之巔,並非尋常意義上的山巒峰頂,而是一片由無數粗壯黝黑的奇異根須與晶瑩剔透、流轉著淡淡白芒的枝乾交織構建的廣闊平台。它懸浮於虛空,下方是那片聞名於世、穢淨交織、被荊青冥以無上偉力強行糅合並馴服的獨特疆域——無間花境。上方,則是亙古寂靜、星辰羅列的深邃宇宙。
荊青冥獨立於平台邊緣,墨色長發無風自動,發梢間隱約有細微的白色光塵逸散,如同星河碎末。他身著一襲玄袍,袍服上繡著的已非昔日妖異黑蓮,而是黑白交織、白焰在墨色蓮瓣上靜謐燃燒的紋路,象征著枯榮與生滅的權柄在他手中達成了某種驚心動魄的平衡。他的麵容依舊年輕,甚至因力量臻至化境而更顯完美無瑕,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已沉澱了太多東西——毀滅、創造、孤獨,以及一種近乎神隻的淡漠。
自天火遺跡那場驚世之戰,已過去數年。
他踏著無數魔化屍骸與仙宗長老的匍匐身影登頂,以白焰黑蓮強行封印遺跡核心,卻宣告根源未絕。他拒絕了萬靈仙宗宗主的尊位,隻攜著被淨世白蓮治愈蘇醒的父親荊父,飄然離去。而後,於此天地間至穢與至淨的天然戰場,創立無間花境。
數年經營,無間花境已成一方不容忽視的龐大勢力。它收容那些在痛苦掙紮中保持一線清明、渴望掌控而非被掌控的“可控汙染者”,研究轉化與利用汙染之道,同時以絕對的武力威懾著四方——無論是傳統的仙宗正道,亦或是瘋狂崇拜邪魔的拜魔教殘孽,乃至那些在汙染中誕生的扭曲魔物,皆不敢輕易越雷池半步。門前那株巍峨聳立、枯槁與妖豔並存的巨大花樹,以及樹下無聲肅立、散發著死寂與生機混合氣息的枯榮軍團,便是最直接的警告。
荊青冥微微抬手,指尖一朵凝實的白焰黑蓮緩緩旋轉,蓮心處的白焰跳躍,仿佛蘊藏著淨化萬物亦能創生微塵的力量,而墨色蓮瓣則深沉如淵,吞噬著周遭一切不穩定的能量與窺探的神念。
他成功了,至少在世人眼中如此。他擁有了力量,建立了秩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定義了屬於他的“正道”。父親荊父已然蘇醒,雖實力未複往日,但精神矍鑠,更在蘇醒後,斷斷續續向他揭示了部分驚世秘辛——關於他那身為“初代護花人”的生母,關於花仙血脈與汙染源遠流長、糾纏至深的古老關聯,關於那一直指引他、輔助他的“係統”,實則是其生母為護他周全、分離出的部分靈魂碎片所化……還有那株伴他出生、被蘇清漪碾碎、卻又在血脈深處重生的青冥草,竟是定位那早已失落、甚至可能已淪為汙染巢穴的“花仙祖地”的關鍵鑰匙。
然而,成功的表象之下,是愈發清晰、無法忽視的呼喚。
初時微弱,如蛛絲顫動於心底。隨著他力量的增長,尤其是白焰黑蓮徹底成型、吞噬了天火遺跡那邪神殘肢的本源後,那呼喚便日益磅礴,化作洪流,日夜衝刷著他的神魂。
它並非惡意的侵襲,也非誘惑的低語。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鳴,混雜著無儘的古老、深沉的哀傷、以及一種仿佛源自世界誕生之初的疲憊與創痛。它穿透了無間花境的層層屏障,無視了時空的阻隔,直接響徹在他的靈魂深處,與他的花仙血脈、與他指尖的白焰黑蓮、甚至與那已融入他神魂的“係統”母親的魂碎片)產生著強烈的共鳴。
尤其是在他靜立獨處,心神與這方由他締造的穢淨宇宙交融之時,那呼喚便尤為清晰。
“嗬………………”
一聲悠長、沉重,仿佛承載了萬古星辰之重量的歎息,直接在他靈台深處蕩開。並非通過耳朵,而是靈魂的感知。
荊青冥指尖旋轉的黑蓮微微一滯,白焰的光芒稍稍熾盛了一分。他閉合雙眼,將全部心神沉入那無儘的虛空低語之中。
不再是模糊的噪音,不再是破碎的片段。這一次,伴隨著他力量的徹底穩固和對生滅權柄的更深層次掌控,那低語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儘管其蘊含的信息依舊龐雜、古老、非人所能完全理解。
他看到……不,是感知到一片無垠的黑暗。並非虛無,而是充滿了某種粘稠、沉重、孕育著一切又可能吞噬一切的“基礎”。那是世界的基底,是萬物的源頭,亦是……最終的歸宿?
緊接著,是難以想象的劇痛!並非作用於肉體,而是作用於“存在”本身的概念上。仿佛有一柄無形巨斧,劈開了混沌,但也留下了一道永不停歇流淌著“膿血”的傷口。那“膿血”,便是最初、最本源的“汙染”。它並非邪惡,它隻是……存在,是創造伴生的副產物,是秩序誕生時必然產生的混沌殘渣,是生命湧動時無法避免的衰亡氣息。它本是世界循環的一部分,被那“傷口”緩慢釋放,又被廣袤的虛空自然稀釋、轉化。
然而,有什麼東西……加劇了它。利用了它。
低語聲中傳遞出憤怒與悲哀。那“傷口”被強行撕裂擴大了!某種源自“外界”的貪婪意誌,或許是覬覦這方新生世界的能量,或許是恐懼那傷口中自然滲出的、它們無法理解的力量,它們將自身的恐懼、貪婪、毀滅欲念瘋狂注入那“傷口”,如同向河流中傾瀉毒液,徹底汙染了原本中性的“循環殘渣”,使其變得狂暴、扭曲、充滿侵略性和毀滅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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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被汙染的“膿血”,便成了後世所稱的“邪魔汙染源”。它侵蝕萬物,扭曲規則,並非因為它天生要毀滅,而是因為它被強加了“毀滅”的指令,它本身的存在狀態已被徹底毒化。
低語聲中充滿了痛苦與自責。那是最初的“守護者”——或許是世界意誌本身的具象,或許是如“花仙”這般古老親近本源的生靈——在悲鳴。它們試圖安撫傷口,淨化毒液,但卻收效甚微。它們中的一部分,甚至在與毒化汙染的直接對抗中,自身也被侵蝕、異化……
花仙一族……荊青冥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他的血脈在悸動,在哀慟。
花仙,本是天地間靈植精華所鐘,最親近生命本源,亦能一定程度上疏導和淨化那些世界“傷口”自然滲出的、未被毒化的原始能量。他們是天生的“護花人”,守護的不僅是草木,更是世界循環的一部分。他們曾試圖用自己的身軀和靈魂作為過濾器,去淨化那些被毒化的汙染。
但……失敗了。毒液太過猛烈,背後的意誌太過狡猾陰毒。無數花仙在淨化過程中被反噬,他們的生命精華、他們的靈魂印記,反而被毒液吞噬、融合,形成了更加詭異、更加強大的汙染變種——那些擁有部分花仙特性,卻隻為散播毀滅而存在的恐怖之物。低語中浮現出那些“血肉花樹”的模糊影像,正是荊青冥在花仙祖地外圍所見到的悲慘同族。
最終,幸存的花仙們不得不封閉祖地,切斷與外界的大部分聯係,以期自保,並尋找徹底根治“傷口”的方法。而荊青冥的生母,作為初代護花人中的至強者,選擇了另一條路——她以自身為代價,深入虛空,試圖從源頭封印那被擴大的“傷口”,至少是阻止更多“毒液”注入。她分離出的魂碎片係統),則帶著最後的希望和指引,回歸血脈後裔,期盼能誕生出一個能真正承受、甚至掌控這股被汙染力量的存在,一個能走通她未曾走通之路的繼承者。
“所以……汙染,本非罪孽。邪魔,亦是被扭曲的可憐蟲。”荊青冥緩緩睜開眼,眸中黑白光芒流轉,倒映著腳下無間花境的瑰麗與詭異,更倒映著那無儘虛空深處的古老悲歌。
“真正的敵人,是那撕裂傷口、注入毒液的……‘外界意誌’。”他低聲自語,指尖的黑蓮再次緩緩旋轉,白焰灼灼,似乎對那“毒液”充滿本能的排斥與淨化欲,而墨色蓮瓣則微微震顫,仿佛對那原始而龐大的“汙染”能量充滿了渴望。
這便是一切的原點。花仙的使命,汙染的真相,母親的犧牲,係統的由來,以及他這身力量的最終歸宿。
並非為了單純的複仇,並非為了稱霸一方,甚至並非僅僅為了拯救某個具體的世界。
他的敵人,是造成這萬界悲鳴的元凶之一。
他的道路,是要麵對那“世界傷口”,麵對那被注入的“外界意誌”。
他要做的,可能是淨化,可能是吞噬,可能是……封堵。或者,是某種從未有人做到過的、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
低語聲漸漸平息下去,並非消失,而是融入了他的血脈,成為了他認知的一部分,不再需要以這種劇烈的方式提醒。它們已經得到了回應——來自荊青冥靈魂深處的明悟與承接。
他知道了自己從何而來,為何而戰,將去往何方。
虛空依舊寂靜,星辰冷漠閃爍。
但荊青冥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
他微微側頭,看向無間花境下方。在那片被馴服的穢淨之地中,有努力控製自身汙染、正在接受訓練的戰士;有研究如何將汙染轉化為能源的學者;有因為他的存在而獲得一線生機的生靈。更遠處,被廢去修為、淪為花境入口看守犬的林風,正麻木地清掃著台階;而蘇清漪……據最新情報,她似乎選擇了一條極端的贖罪之路,獨自深入了一處小型汙染裂隙,生死未卜。
眾生百態,皆在這宏大而殘酷的背景下,顯得渺小,卻又各自掙紮求存。
荊青冥的目光最後落向花境核心處的一座靜謐庭院。那裡,荊父正在品茗,雖力量不複往年,但神色平和,偶爾看向虛空之巔的兒子,眼中是複雜難言的擔憂與驕傲。
父親已然安好,這是他如今為數不多的牽掛之一。
“母親……”荊青冥輕輕摩挲著指尖的黑蓮,感受著那與自己神魂緊密相連的、母親魂碎片傳來的微弱卻溫暖的波動,“您留下的路,我看到了。比想象的更艱難,也更……廣闊。”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透無儘虛空,仿佛鎖定了某個極其遙遠、散發著無儘惡意與古老氣息的方向。那裡,是花仙祖地深處,是母親自我囚禁之地,更是那“世界傷口”的一個劇烈湧動著“毒液”的所在。
左眼深處,那朵曾綻放救他於危難的黑蓮虛影再次一閃而逝,隨即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
“我聽到了。”
他對著虛空,對著那已然平息卻永存心底的低語,做出了最後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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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意與一絲難以察覺的、麵對宿命般的狂熱。
“我這就來。”
話音落下,他指尖的白焰黑蓮驟然光芒大放,黑白兩色神光衝霄而起,短暫地照亮了這一隅寂靜虛空,仿佛一顆黑白色調的新星,向宇宙宣告著某種存在的決心。
無間花境下方,所有生靈皆有所感,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向那虛空之巔,望向那道籠罩在黑白神光中的孤傲身影。
新的征途,即將開始。
目標,不再是凡俗的恩怨,不再是宗門的傾軋,而是直指那萬界悲鳴的根源——那撕裂的世界傷口,那惡毒的外界意誌。
花間修羅,將以汙染為食糧,以枯榮為權柄,踏足那連仙神都為之顫栗的禁忌領域。
神光漸斂,荊青冥周身那撼動虛空的磅礴氣息緩緩內斂,重新歸於深不可測的平靜。但那雙眼眸中的淡漠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清晰的專注與冷冽的決斷。低語的答案已然明晰,道路已在腳下,他不再需要遲疑或感慨。
他一步踏出,身影自虛空之巔消失,下一刻,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無間花境核心區域——「枯榮殿」前的廣袤廣場。廣場以黑白二色的奇異玉石鋪就,邊緣矗立著數根巨大的石柱,左半枯槁如萬載死木,右半生機勃勃纏繞著散發熒光的妖豔藤蔓,完美詮釋著此地的法則。
無需任何呼喊或命令,就在他現身的同時,數道強大的氣息立刻從不同方向升起,並以極快的速度向廣場彙聚。
最先抵達的是一道略顯虛幻、周身繚繞著淡灰色霧氣的身影。霧氣時而凝聚成痛苦的人臉,時而又散開化作精純的能量流。正是「遺塵穀」原穀主,現無間花境副城主——墨塵。他本是半汙染狀態下的頂尖強者,投靠荊青冥後,得以更係統地研究穩定與控製自身力量之法,實力較之以往更有精進,對荊青冥的知遇與解決之道心懷感激與敬畏。
“境主。”墨塵微微躬身,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回響,仿佛多人同時開口,“您的氣息……似乎有所不同。虛空深處有何發現?”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荊青冥身上那絲尚未完全平複的、與遙遠虛空共鳴後的餘韻。
緊接著,地麵微微震動,一具高達三丈、由漆黑枯木與蒼白骨骼拚接而成的巨大傀儡轟然落地,動作卻輕巧無聲。這是荊青冥以枯榮道典配合吞噬的強者遺骸、以及強大魔物材料煉製的「枯榮木將」之一,是目前枯榮軍團的高階統領,沒有太多靈智,但絕對忠臣,戰鬥力堪比化神期體修。它沉默地單膝跪地,頭顱低垂。
隨後,幾道身影接連閃現。有原萬靈仙宗「共生派」的長老,在荊青冥立足以與仙宗分庭抗禮後,選擇帶領部分弟子前來投奔,負責花境的陣法維護與靈植研究;也有在汙染中變異但保持理智、被花境收容後展現出特殊才能的異人。
荊青冥目光掃過眼前迅速集結的核心力量,沒有寒暄,直接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清晰地傳遍整個廣場,甚至透過陣法,回蕩在部分花境重要區域:
“虛空低語,我已應答。”
僅僅一句話,讓所有知曉部分內情的高層心神劇震。墨塵周身的霧氣劇烈翻騰了一下,那位共生派長老猛地抬起了頭。
“我等所知之邪魔汙染,並非天災,實為‘人禍’。”荊青冥繼續道,言語間揭開驚世真相,“乃有外界惡毒意誌,撕裂世界本源,注入毀滅貪念,毒化了本可循環之能,方使淨化之力反成侵蝕之源,侵近本源之族類慘遭反噬異化。”
他頓了頓,指尖再次凝聚出那朵白焰黑蓮,此刻在眾人眼中,這朵奇蓮仿佛承載了全新的、沉重無比的含義。
“花仙一族,吾之血脈源頭,即為抗爭此毒、試圖淨化反遭吞噬之犧牲者。吾母,初代護花人,自囚虛空深處,勉力封堵缺口,方換得吾等一時喘息之機。”
信息量巨大,幾乎重塑了在場眾人對世界本質的認知。尤其是關於荊青冥身世和其力量來源的揭露,更是讓他們心中駭浪滔天。
“如今,虛空呼喚愈急,母親力漸衰,外界毒源湧動愈劇。世界傷口若徹底崩裂,萬界皆遭塗炭,無間花境亦不能獨善。”荊青冥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坐守待斃,非吾之道。被動抵禦,終有儘時。”
他抬起手,指向虛空深處某個方向,那是青冥草鑰匙與血脈共鳴所指引的方位。
“吾將親征虛空,直抵花仙祖地,廓清妖氛,直麵那惡毒意誌,徹底了結此亙古禍患!”
廣場上一片寂靜,唯有風聲嗚咽。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目標宏大至不可思議的遠征宣言所震撼。
墨塵最先反應過來,周身霧氣穩定下來,化作深沉的灰色鬥篷籠罩其身,他沉聲道:“境主既已決意,墨塵願率‘遺塵衛’誓死相隨!吾等身負汙染,於此境得安生,正該以此身,為境主劈荊斬棘,迎戰那罪魁禍首!”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解脫般的狂熱,終於找到了自身痛苦的確切根源和複仇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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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榮軍團,隨時可戰!”那尊枯榮木將發出沉悶如金石交擊的聲音,頭顱抬起,眼眶中燃燒著幽綠色的魂火。
“我等願傾儘所能,維護花境陣法穩定,確保境主後路無憂,資源供給不絕!”共生派長老立刻表態,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們深知此舉風險,但更明白這是唯一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途徑。
荊青冥微微頷首,對他們的反應並不意外。
“此次遠征,非為毀滅,實為救贖,亦為終結。”他冷然道,“墨塵,由你遴選遺塵衛中能完全掌控自身力量、可適應虛空征戰者,編入先鋒營。”
“木將,整備枯榮軍團,所有可於虛空作戰之單位,皆需處於最佳臨戰狀態。”
“長老,啟動‘萬花蘊靈大陣’,優先保障遠征軍資源供給與裝備淬煉。吾要在一月之內,看到一支可直搗黃龍的雄師!”
命令一道道下達,清晰而高效。
“謹遵境主令!”眾人齊聲應諾,氣勢如虹。他們眼中除了敬畏,更多了之前未曾有過的、麵對明確終極目標的熾熱光芒。
荊青冥擺手,眾人立刻散去,各自以最高效率開始執行命令。整個無間花境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始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目標而全力運轉起來。
他獨自立於廣場中央,微微闔目。神魂深處,那源自母親魂碎片的係統,似乎也因為目標的明確而變得更加活躍,傳遞來絲絲縷縷溫暖的鼓勵與支持,同時,關於花仙祖地、關於那“世界傷口”的更多細微信息開始流淌過他的心間。
他知道,前路必將遍布遠超以往想象的艱險。那惡毒意誌既能撕裂世界本源,其強大絕非尋常。花仙祖地如今是何等模樣?母親現狀如何?一切都未知。
但,他已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吸收汙染、在夾縫中求存的小小花仙。
他是荊青冥,是無間花境之主,是執掌枯榮生滅的白焰黑蓮。
他背負的,不僅是母親的期望,花仙一族的血仇,更是關乎萬界存續的沉重使命。
“一月……”他低聲自語,睜開眼,目光再次投向那無儘虛空,“足夠了。”
這一次,他將主動踏入那旋渦的中心,去回答那悲鳴,去斬斷那毒源。
花間修羅的終極試煉,即將來臨。
無間花境的戰爭機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轟鳴運轉。短短半月,一支散發著肅殺與詭異混合氣息的遠征軍已初具雛形。
在花境邊緣,一片被特意清空、布設了強大穩固陣法的虛空中,三艘巨大無比的艦船正在完成最後的組裝。它們並非傳統意義上的飛行法寶或靈舟,其主體結構竟是由無數粗壯黝黑、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噬星妖藤”核心經絡交織而成——這是荊青冥利用吞噬一個小世界本源後殘留的世界之根,融合枯榮道典與汙染轉化技術催生出的活體艦船。船體外殼覆蓋著堅逾精金的蒼白骨板與仍在微微蠕動、能自主吸收虛空能量的暗色苔蘚。艦首並非尖銳撞角,而是巨大猙獰、花瓣邊緣銳利如神兵的黑蓮浮雕,蓮心處鑲嵌著巨大的、經過煉化的汙染結晶,作為能量核心與武器陣列的焦點。這便是“黑蓮級”虛空艨艟,無間花境技術的最高體現。
廣場上,一隊隊“遺塵衛”正在接受最後的適應性訓練。他們周身氣息不再像以往那樣躁動不穩,而是在一種奇特的共鳴陣法作用下,氣息相連,形成整體,既能聯合抵禦虛空中的心靈低語,也能將眾人的力量短暫彙聚,爆發出更強一擊。墨塵穿梭其間,不時指點,他那半霧化的身軀在虛空中似乎比在物質世界更為自如。
更遠處,枯榮軍團sient地列陣。除了原有的枯木衛與枯榮木將,還多了一些新單位:一些體型較小、動作迅捷如鬼魅、通體由漆黑枝乾與慘白毒花構成的“掠食者”;一些體型龐大、仿佛移動堡壘、背部承載著巨大汙染能量噴射口的“侵蝕者”。它們沉默無聲,唯有眼眶或核心處的魂火幽幽燃燒,等待著毀滅的指令。
荊青冥這半月並未參與具體瑣務,他坐鎮枯榮殿深處,一邊繼續消化吸收虛空低語帶來的海量信息,一邊進行著最後的準備。
這一日,他心念微動,身影出現在花境下方,那片最初由他親手培育的、如今已擴張至方圓百裡的“穢淨母圃”。這裡是無間花境所有奇特植物的源頭,也是他試驗各種枯榮生滅ideas的地方。
他走到墓圃最核心處,那裡並非種植著最強悍或最妖豔的植物,而是孤零零地生長著一株僅半人高、通體翠綠、形態樸拙、仿佛凡間野草的植物。
正是那株伴他而生,象征其名,亦為鑰匙的——青冥草。
經曆破碎與重生,又得無間花境穢淨雙重氣息滋養,更融合了荊青冥自身的力量與血脈印記,如今的青冥草看似平凡,實則內蘊的神異已遠超往昔。草葉無風自動,微微搖曳間,散發出與荊青冥同源的氣息,更與遙遠虛空深處的某個點產生著微弱卻持續不斷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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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青冥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青冥草的葉片。
一瞬間,共鳴加劇!
並非痛苦,而是一種水乳交融般的順暢。通過青冥草,他對虛空彼端那個“點”的感知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那是一片被濃鬱到化不開的絕望與悲愴籠罩的星域,無數破碎的世界碎片如同墳墓的碑石般漂浮著,而在那片星域的最中心,一個巨大、漆黑、不斷蠕動、散發出吸引與排斥雙重力量的“傷口”正在緩慢而固執地搏動著,向外汩汩流淌著被毒化的能量。
那就是花仙祖地!那就是被撕裂的世界傷口!
同時,他也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了另一個微弱卻堅韌的存在——一道冰冷的、自我囚禁的、卻又無比熟悉的靈魂波動,如同燈塔般,頑強地鎮守在傷口附近,與那博動的黑暗進行著無休止的對抗。
母親……
荊青冥收回手指,眼中最後一絲波瀾歸於絕對的平靜。最後的坐標確認,最後的牽掛明晰。
他轉身,一步踏回虛空之巔。
此時,遠征軍已集結完畢。
三艘黑蓮級艨艟如同三顆沉默的黑色星辰,懸浮於陣列前方。其後方,是數十艘體型稍小、但同樣猙獰的護衛艦艇。再之後,是以墨塵為首的遺塵衛方陣,以及sient肅立、無邊無際的枯榮軍團。龐大的軍陣散發出衝天的煞氣與一種冰冷的秩序感,將周圍的虛空都壓抑得微微扭曲。
所有目光,都聚焦於那虛空之巔的身影。
荊青冥目光掃過他的軍隊,沒有激昂的戰前動員,隻有平靜卻傳遍每一個角落的聲音:
“征途所指,乃萬惡之源。”
“此行,或見世間極怖,或遇亙古強敵。”
“懼者,現在可退。退者,仍為花境之民,守我家園。”
軍陣sient,無一人移動,無一絲雜音。唯有無數魂火燃燒得更烈,無數汙染能量流動得更疾。
“既無退者,”荊青冥微微頷首,指尖那朵白焰黑蓮再次浮現,緩緩升空,於軍陣上方綻放出籠罩四野的黑白神光,“那便——”
“隨我,踏平禍源!”
他抬手,向著青冥草指引的方向,猛然一揮!
轟!!!
三艘黑蓮級艨艟首當其衝,蓮心處的汙染結晶爆發出毀滅性的光柱,並非攻擊前方,而是狠狠轟擊在麵前的虛空之中!
哢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巨響傳遍四方。被轟擊的虛空驟然塌陷、旋轉,化作一個巨大無比、邊緣流淌著黑白二色能量、內部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方的——虛空旋渦!
星門,強行洞開!
“進軍!”墨塵一聲令下,遺塵衛方陣化作一道道灰芒,率先衝入星門。
枯榮軍團sient啟動,如同黑色的潮水,洶湧灌入。
荊青冥立於原地,看著他的軍隊浩浩蕩蕩駛入那未知的險地。
最後,當所有艦船與部隊皆已進入,他一步踏出,身影沒入那旋轉的星門之中。
在他進入的刹那,星門劇烈震蕩,開始緩緩收縮,仿佛要徹底閉合。
然而,就在星門即將消失的最後一瞬,一道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流光,自無間花境深處疾射而來,險之又險地鑽入了即將閉合的縫隙。
那流光之中,隱約可見一枚殘破的玉佩,以及一絲……決絕的殘念。
星門徹底閉合,虛空恢複平靜,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
唯有無間花境,依舊靜靜懸浮,等待著它的主人,以及那場遠在虛空儘頭的戰爭的消息。
就在荊青冥的身影徹底沒入那狂暴旋轉的星門漩渦,其邊緣流淌的黑白能量如同最後的挽歌般劇烈閃爍、即將徹底坍縮歸於虛無的最後一刹那——
一道極其微弱、幾乎融於虛空背景輻射的流光,自無間花境下方那熙攘卻秩序井然的“穢淨母圃”邊緣猛地竄起!它快得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更像是一段被強行剝離的思緒,一道燃燒最後的殘念,裹挾著一枚半黑半白、已然布滿裂痕的古老玉佩,義無反顧地射向那即將永恒的閉合點。
是蘇清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