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級青石台階在腳下消失,黑崎君龍踏上了平坦的靈前廣場。
大風刮得他的衣擺劇烈卷動,發出沉重的悶響。
他停住腳步,微微平複了一下紊亂的呼吸,隨後眯起眼看向前方。
巨大的白色靈堂矗立在蒼穹之下,四周空空蕩蕩,唯有那黑色的楠木門扉透出一股線香殘留的苦味。
黑崎君龍看向那些大理石立柱,廣場很大,能容納數千人,可此時除了那筆挺站立的一千名黑衣人外,竟然沒有一個外來的訪客。
沒有戶亞留的權貴,沒有各方的豪首,也沒有那些曾經恨不得舔九龍世心靴底的卑微商客。
九龍世心這樣級彆的人物,最後的人生落幕竟然如同一座荒廢的亂葬崗。
這種強烈的寂寥感讓黑崎君龍感到一陣脊梁骨發冷的寒意。
“老爺的……那些帖子呢?是沒有送出去,還是出了岔子?”
黑崎君龍低聲開口。
他嗓音嘶啞,眼神中透著一股濃鬱的質疑。
在他的認知裡,哪怕這些大鱷再怎麼自私,在這種明麵上祭拜梟雄的機會麵前,斷然沒有不露頭的道理。
九世梨花子依舊背對著他。
風將她的黑色長裙吹出幾個突出的棱角,露出她白皙到幾乎透明的後跟。
她看著靈堂深處那巨大的遺像,眼皮垂落,蓋住了其中的死寂。
“所有的帖子,一張不少地發到了那幾個人的桌子上,不僅僅是商界那幾個老鬼,政界那幾條喂不飽的狼,一個都沒漏。”
梨花子的語氣極其平靜。
“全都發出去了,隻不過這整座城的人,都沒來罷了。”
黑崎君龍那雙蒼老的手緊緊地攥了一下。
這種人情冷暖、權力的無情更迭,被這空蕩蕩的廣場所徹底剝離出來,真實得讓人反胃。
他突然想起了當初。
在那戶亞留最高規格的酒店裡。
九龍世心和這個如畫一般的女人舉行婚禮的那天。
那時候整條街道都被禁封,無數昂貴的黑轎車停成了一片汪洋。
戶亞留大半個權貴圈子全都哈著腰排隊等候入場,酒杯撞擊的聲音在那個深夜裡整整響徹了一個輪回。
誰能想到,同樣的女人站在這裡,送那個當初萬人追捧的男人上路時,竟找不到一個披麻戴孝的外人。
權利是這些蒼蠅眼裡的蜜糖,但也是最好的劇毒。
隻要主人斷了氣,他們躲得比瘟疫還快。
“黑崎會長。”
九世梨花子轉過頭。
“老爺生前,口中念叨得最多的、最信任的那個人就是你,你們這種幾十年的血肉情誼,我也看不太懂,但我知道,他如果不親眼看著你點這根香,他一定是不會閉眼的。”
梨花子看向靈堂內部。
“你去……陪老爺最後說幾句話吧。”
黑崎君龍肩膀鬆了一鬆。
他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源龍海。
隨後踩在靈堂門口平整的大理石麵上。
清脆的腳步聲敲打著高聳的房簷,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了進去。
室內很冷。
除了白花就是黑楠。
線香燃儘後的灰燼在空中微不可察地浮動著,最後落在大理石台麵上。
巨大的黑色漆木棺槨就放在大殿正中。
黑崎君龍來到遺像前。
那是九龍世心四十多歲時的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男人,額頭上那條斜著的刀疤還很新。
他的一隻眼球微凸,嘴角掀起的弧度充滿了暴戾。
黑崎君龍盯著那張臉看了許久。
他伸手抓過三根線香,在蠟燭前點燃。
那橘黃色的火焰照亮了他滿是褶皺的指節。
他穩穩地插進香爐中,三顆猩紅的點在那嫋繞的青煙裡一明一滅。
“老大,你看你,做人做得這麼傲氣,死了也成了一場冷清的戲。”
黑崎君龍麵對著遺像,原本有些緊繃的軀體完全放鬆了。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渙散。
那是想起了以前很多陳年的碎碎。
“想當年咱們那幫人,在排水溝裡殺人的時候,那時候咱們褲襠裡全他媽是血。”
“那會兒我為了護你,大腿上被人捅了兩道口子,傷口化膿,疼得我拿開水燙肉芽。”
“那會兒我就說,一定要讓所有戶亞留的大戶,全都對你點頭哈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