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奎設下的鴻門宴,宛如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雲逸心中激起層層漣漪。對方這般急切地試探與拉攏,恰恰表明他所觸及的線索,或許比預想中更能刺痛某些人的要害。
武選司的卷宗、鬼手七的情報、王元奎的宴請……幾條線索隱隱指向兵部內部,尤其是與軍械管理緊密相關的武庫司。
然而,雲逸深知,僅靠一個王元奎,恐怕難以支撐起如此隱秘且龐大的軍械倒賣網絡。其背後必定存在更深的關係網和更高層級的保護傘。
若想繼續深入調查,僅僅依靠在武選司查閱陳年舊檔以及鬼手七的地下渠道,已然不夠。
他需要一個更直接、更有效的切入點,去接近那個隱藏在幕後的核心圈子。
他想起了鬼手七曾提及的“風信閣”,還有京城那些作為情報集散地的特殊場所——青樓。尤其是那些背景深厚、往來皆是顯貴的頂級青樓,往往是各方勢力眼線交彙、秘密交易的絕佳掩護。
目標很快鎖定在了“百花樓”。
此樓並非京城最為奢靡的,但以其清雅脫俗、注重“才情”而聞名。據說其幕後東家背景神秘,與朝中多位清流官員,甚至皇室宗親都有往來,是許多官員私下會晤、交換信息的首選之地。
三日後,恰逢休沐。華燈初上之時,雲逸再次換上那身寶藍色錦袍,獨自一人來到了位於城西金水河畔的百花樓。
與邀月樓的張揚奢華不同,百花樓外觀雅致,白牆黛瓦,簷角掛著一串串素雅的風鈴,夜風中傳來清脆的叮咚聲,與樓內隱約飄出的婉轉琴音相互和鳴。
門口迎客的並非濃妝豔抹的鴇母,而是兩位身著淡青色襦裙、舉止得體的清秀侍女。
驗看過雲逸遞上的名帖後,其中一位侍女淺笑躬身道:“雲公子請隨奴婢來。”
穿過一道月洞門,眼前豁然開朗。
樓內並非尋常青樓的喧鬨格局,而是巧妙地借鑒了江南園林的設計,曲徑通幽,亭台水榭錯落有致,一個個獨立的雅間半掩在竹影花木之中,私密性極佳。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花香,而非濃烈的脂粉氣。
侍女將雲逸引至一處臨水的小軒,名為“聽雨軒”。軒內布置清雅,牆上掛著山水古畫,博古架上陳列著瓷器古玩,一張古琴靜置在角落。
“雲公子請稍坐,奴婢這便去請姑娘過來。”侍女奉上香茗,悄然退下。
雲逸並非真的為尋歡作樂而來。
他看似隨意地品著茶,神識卻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向外蔓延。《鐵血煉神訣》修煉出的敏銳感知,在此刻發揮了作用。他能隱約“聽”到鄰近幾個雅間裡傳來的、被刻意壓低的交談聲片段,能“感覺”到那些看似悠閒的客人、侍女,甚至是端茶送水的小廝身上,那種不同於尋常百姓的、帶著審視與警惕的氣息。
這裡果然不簡單。
看似風雅平靜的表麵下,湧動著各種隱秘的暗流。
片刻後,珠簾輕響,一位身著月白繡梅花長裙的女子款步而入。她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容貌清麗,不施粉黛,氣質如空穀幽蘭,懷抱一張焦尾古琴。
她對著雲逸微微福了一禮,聲音清冷如玉磬:“小女子梅卿,見過雲公子。”
“梅卿姑娘不必多禮。”雲逸起身還禮,目光平靜地打量著她。此女眼神清澈,舉止從容,沒有半分風塵之氣,倒像是書香門第出來的閨秀。
但他敏銳地注意到,她行走時步伐輕盈且節奏穩定,指尖有常年撫琴留下的薄繭,但虎口處似乎也有極細微的、不同於琴繭的痕跡。
梅卿在琴案後坐下,並未多言,纖指輕撥,一曲《高山流水》便從指尖流淌而出。琴音淙淙,意境高遠,顯是技藝不凡。
雲逸看似閉目欣賞,實則心神高度集中。
他在等,也在觀察。他選擇百花樓,選擇這聽雨軒,並非隨意之舉。根據鬼手七提供的零散信息,以及他這幾日對京城勢力分布的深入了解,他知道這百花樓與朝中某些“清流”官員關係匪淺,而“清流”一派,與以徐銳為首的“武將”一派,以及與那些可能涉及軍械倒賣的“蠹蟲”之間,存在著微妙的製衡與矛盾。
琴音嫋嫋中,隔壁雅間似乎來了新的客人。
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後,是一個刻意壓低、卻因激動而微微拔高的嗓音:
“……此事千真萬確!兵部武庫司的那批賬目,絕對有問題!王元奎那廝,不過是擺在明麵上的小卒子罷了!”
另一個沉穩些的聲音立刻製止道:“慎言!此地非議事之所……”
“怕什麼?這百花樓若是都不安全,京城還有何處能說話?我隻恨手中證據不足,否則定要上書陛下,參他們一本!”先前那聲音依舊憤憤不平。
雲逸心中一動。兵部武庫司?王元奎?果然找對地方了!他維持著欣賞琴音的姿態,耳朵卻將隔壁的對話一字不落地捕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