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拿著那張自行車票，先去百貨大樓轉了圈，又跑了趟供銷社。
玻璃櫃台後麵一溜兒擺著的，全是漆黑鋥亮的“二八大杠”，車架老高，瞅著就沉。
她伸手比量了下，就算勉強能跨上去，以後天天騎著去學校，還得載東西，這笨重勁兒想想就累——好不容易考上大學，日子得舒心過，犯不著在自行車上委屈自己。
忽然想起之前在食品廠當采購員時，為了找緊俏物資，跟不少路子廣的人打過交道，王師傅就是其中一個，聽說他手裡常能弄到些稀罕貨。
蘇禾按著記憶找到王師傅家，說明想找輛女式坤車的來意。
王師傅一聽笑了：“姑娘家騎那‘大杠’哪行，蹬著費勁，上下車還得跨，純屬受罪！坤車好，輕便，沒大梁，穿裙子都能穩穩當當的，樣子也秀氣。”
頓了頓，他又補充：“就是這坤車緊俏，比‘大杠’貴一些，你要是不嫌貴，我幫你留意留意。”
“價錢不礙事，麻煩您多費心。”蘇禾乾脆應下。
過了兩天，王師傅捎來話，說車找到了。
蘇禾按約趕過去，一眼瞧見院角停著輛嶄新的鳳凰牌二六坤車。
彎梁設計，沒有那道礙事兒的橫杠；車把細細的，捏著秀氣，按一下鈴鐺，“叮鈴”聲脆生生的；就連車座都比“大杠”小巧，鋪著層軟布，看著就舒服。
她推著車試了一圈，腳一蹬，車鏈“嘩啦”響了聲，騎起來又輕又穩，陽光灑在嶄新的鍍鉻車把上，晃得人眼亮。
騎著新車往回走，蘇禾心裡忽然惦記起兩個人——林薇和周曉娟，當初處得好的姐妹，不知道她們高考考得咋樣了。
食品廠家屬院還是老樣子，一進院聞見股淡淡的油香混著麵粉味，那是車間飄出來的。
蘇禾找到林薇家所在的樓層，剛敲門，門“吱呀”一聲打開。
林薇媽正圍著圍裙揉麵呢，手上沾著白花花的麵粉，看見蘇禾，手都沒顧上擦，立馬笑開了：“哎呀，是蘇禾啊！快進來快進來，外頭風大！”
“阿姨，我不進去了，就是來問問林薇高考結果咋樣。”蘇禾站在門口，笑著。
“考上啦！考上師範大學了！”林母嗓門都亮了，滿是驕傲，朝屋裡喊，“薇薇！快出來！蘇禾來看你了！”
林薇從裡屋快步跑出來，辮子都晃悠著，看見蘇禾，眼睛瞬間亮了：“蘇禾！你怎麼來了？快坐快坐！”
“不了，我就是路過，順道來看看你。”蘇禾擺擺手，真心為她高興，“恭喜你啊！師範大學挺好，以後就是光榮的人民教師了！”
林薇用力點頭，臉上泛著光：“都是托你的福，當初你給我的筆記，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對了！”
她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回屋拿了個小本子，飛快地寫下一行地址，撕下來塞給蘇禾，“這是我學校的地址，到時候我給你寫信，你可一定得回我！我聽說燕京大學的圖書館特彆大，書多得看不完，你到時候可得跟我講講！”
她絮絮叨叨說著對大學生活的憧憬，眼裡亮閃閃的。
蘇禾把紙條仔細疊好放進兜裡：“一定！咱們常聯係。”又跟林薇母親聊了兩句家常，才騎著車離開。
接著，蘇禾又往周曉娟家去。
周曉娟家住在廠子附近的平房區，蘇禾到的時候，她正坐在門口的小馬紮上搓衣服，盆裡泡著好幾件藍色工裝，手上滿是白花花的肥皂泡。
一看見蘇禾，周曉娟立馬把手在圍裙上蹭了蹭，站起來喊：“小禾？你怎麼找著這兒來了！快坐，我給你搬凳子！”
“彆忙了，我就來看看你。”蘇禾把自行車支在牆邊，打量著周曉娟——她好像瘦了點，臉色帶著點疲憊。
“曉娟，你高考……考得咋樣？”
周曉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爽朗得很：“考上了！紡織工學院的大專！跟我家這廠子對口，以後說不定還能回廠裡當技術員呢！”
語氣裡半點兒不沮喪，反倒透著股“抓住機會”的踏實勁兒，“我底子本來就不如你，能考上大專，我已經偷著樂了！那些日子熬到半夜，總算沒白費！”
蘇禾看著她樂觀的樣子，心裡也暖烘烘的：“大專也好！學好技術，將來一樣有出息！”
“那可不！”周曉娟挺了挺胸脯，又拉著蘇禾的手，眼裡滿是佩服，“還是你厲害！燕京大學啊！咱們以前班上就你一個考上這麼好的學校！通知書送到你家的時候，是不是特彆轟動？”
蘇禾笑了笑，沒提家裡的風波，隻輕輕點頭：“運氣好罷了。”
周曉娟攥著她的手，語氣真誠：“真好！就是可惜咱們不能一起讀大學了，不然還能像以前那樣，下課了一起去打飯。以後你可得多給我寫信，跟我說說燕京大學啥樣，讓我也開開眼界！”
“一定。”蘇禾反握住她的手，能感覺到她掌心因為常乾活而有點粗糙，“你到了學校也好好的，咱們常通信。”
騎著坤車往回走時，天已經有點擦黑了，晚風拂在臉上，帶著點暖意。
蘇禾踩著腳蹬，聽著車鏈輕輕的“嘩啦”聲，心裡軟軟的。
林薇以後要當老師，周曉娟要學技術，她們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朝著亮處走，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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